第225章:二进制鬼节
农历七月十五,子时。
深水埗的夜空被一层浑浊的橘红色光晕笼罩,那不是霓虹的绚烂,而是无数显示器、手机屏幕、霓虹招牌在失控状态下发出的、刺眼而紊乱的光。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电路板、臭氧和一种奇异的、仿佛陈年纸钱燃烧后的味道。
张五郎站在他的“赛博玄学”工作室窗口,眉头紧锁。他面前的旧式cRt显示器上,疯狂的绿色代码如瀑布般滚落,其核心模式,被他那受过道家箓典和计算机科学双重训练的头脑瞬间解析——那是一段被转换成二进制格式的《盂兰盆经》,正在通过每一个接入网络的端口,强制播放。
“来了……”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一块U盘护身符。
街道上,诡异的景象正在上演。
一个穿着跨栏背心、踩着人字拖的中年男人,正惊恐地试图甩掉手中发烫的智能手机。那手机屏幕里,不再是熟悉的社交软件界面,而是一个不断扭曲、由像素点构成的惨白女人面孔,空洞的眼眶流淌着绿色的“0”和“1”,发出断断续续、仿佛调制解调器拨号般的尖利诵经声。男人最终没能抓住,手机掉落在地,屏幕碎裂,但那面孔却从裂缝中“溢”出,化作一缕青烟般的干扰信号,消散在空气中。
另一边,一个售卖电子元件的摊档前,堆放在角落的纸扎祭品——纸扎别墅、纸扎汽车旁边,赫然有几台精心糊制的“纸扎iphone 15 pro max”。它们此刻正无声地自燃,幽蓝色的火焰舔舐着竹篾和彩纸,烧出的灰烬并未随风飘散,反而在地面上诡异地凝聚,闪烁了几下,组成了一个清晰得不可思议的黑色二维码。
一个好奇的年轻人,或许是出于程序员的职业习惯,下意识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尽管手机正在疯狂弹窗警告——扫描了那个二维码。
瞬间,他的瞳孔放大,身体僵直。手机屏幕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水域,一个穿着蓝色戏服、长发披散、面色惨白到极致的女人身影,缓缓从“水底”浮起。那是深植于港人集体恐惧记忆中的形象——楚人美!但此刻的她,身体轮廓带着明显的数字噪点,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怨毒,而是一种冰冷、空洞、仿佛能吞噬一切数据的虚无。她对着屏幕外的年轻人,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由像素块组成的微笑。
“啊——!!!”
年轻人的惨叫戛然而止,他手中的手机冒出一股白烟,彻底黑屏。而他本人则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地瘫倒在地,身体间歇性地抽搐,仿佛有无数微弱的电流在他神经中窜动。
“数据显化……阴性能量通过二进制编码找到了载体……”张五郎看得分明,心头沉重。这不再是简单的电磁干扰或病毒,这是真正的“鬼”,以数据为形,在特定的时间点,借助无处不在的网络,重返阳间。
更恐怖的景象还在后面。
在鸭寮街的入口处,空间开始扭曲,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暗红色漩涡凭空出现。漩涡中心,传来无数饥渴的嘶鸣与咀嚼声,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信息洪流。**电子饿鬼道**——张五郎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字。
从漩涡中,涌出形态各异的数据流聚合体。它们有的像畸形的八爪鱼,触手是由无数破碎的文件图标和乱码组成;有的如同浮游的水母,半透明的身体里包裹着闪烁的人脸照片和记忆片段;更多的是不成形的阴影,所过之处,街边店铺的监控录像存储硬盘指示灯疯狂闪烁然后熄灭,路人手机里的照片、通讯录、聊天记录被瞬间清空,甚至连一些戴着廉价智能手环的人,也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仿佛某些珍贵的回忆正在被强行从脑中抽取、撕碎、吞噬。
这些“电子饿鬼”,它们不伤害肉体,只吞噬数据——而在这个时代,一个人的数字足迹,几乎等同于他的第二生命,甚至灵魂的延伸。
混乱在加剧。汽车因EcU被诵经数据流冲击而抛锚,交通灯无序闪烁,整片深水埗陷入了科技与灵异交织的噩梦。
张五郎知道不能再等。他猛地转身,从工作室一个贴满符纸的防静电柜子里,取出了他特制的“法材”。那不是传统的朱砂黄纸,而是一袋精心研磨的、混合了纳米级导电材料的石墨烯粉末,以及一盆按照古法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又掺入了特殊电解质溶液的糯米浆。
他拎起东西,冲下楼,来到街道中央。几个电子饿鬼似乎感应到了他这个“能量源”,嘶叫着扑来。张五郎脚步一错,身形如游鱼,避开一道试图缠绕他手机的数据触手,同时口中疾诵《度人经》,音波混合着他自身微弱的生物电场,暂时逼退了那些低级的灵体。
他找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地面,毫不犹豫地将黏稠的糯米浆泼洒出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随后,他抓起一把石墨烯粉末,以指为笔,以蕴含着自身炁息的浆液为墨,开始在圆圈的内侧飞速绘制符咒。
这不是任何一派传承中已有的符箓,而是张五郎自己钻研的“**赛博辟邪符**”。线条不再是圆润的弧度,而是充满了棱角与二进制意味的折线,节点处特意加粗,模拟电路板的焊点,核心符文则借鉴了道家金光咒的结构,却又融入了数据加密算法的逻辑。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数据流转,阴阳界定!敕!”
随着他最后一声大喝,以及一个复杂手印的完成,绘制完成的符咒线条猛地亮起湛蓝色的微光。石墨烯优异的导电性使得整个符咒圈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低强度能量场,浆液中的电解质提供了离子通道。一道肉眼难以察觉、但灵体与电子设备都能清晰感知的淡蓝色光墙,以符咒圈为基础,升腾而起,将张五郎和身后一小片区域护在其中。
几只冲得太快的电子饿鬼撞在光墙上,顿时发出被强电流击穿般的“噼啪”声,身体由实转虚,溃散成无序的数据碎片。附近失控的电子设备,其屏幕的乱码闪烁也明显减弱,那强制播放的二进制诵经声仿佛被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光墙之内,是暂时的安全区。几个惊魂未定的路人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恐惧地看着光墙外那些扭曲蠕动的数据鬼影。
张五郎站在光墙之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这道“导电符咒墙”对他的精神和体力都是巨大的消耗。他能感觉到,无数充满恶意的数据流正在持续不断地冲击着这层屏障,试图找到漏洞。
墙外,那个由纸扎iphone灰烬组成的二维码旁边,数据版的楚人美身影似乎更加凝实了。她缓缓转过头,那双由“0”和“1”组成的空洞眼睛,穿透了混乱的街道,准确地“望”向了张五郎的方向。
她没有冲击光墙,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观察,在分析这道前所未见的屏障的运行规律。
张五郎心头一凛。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石墨烯糯米墙能阻挡一时,却阻不断那弥漫在整个网络空间、源源不断的二进制诵经。深水埗,今夜已成人间与数据地狱的重叠场。而那个隐藏在一切背后的,能驱动如此规模灵异数据的“东西”,恐怕远比楚人美、远比电子饿鬼道要恐怖得多。
“锈蚀之主……你的触手,已经能伸到这么深了吗?”他低声自语,握紧了手中还剩半袋的石墨烯粉末。
子时正深,鬼门,在赛博空间中洞开,危机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