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剑柄,指节泛白。树影晃动,风穿过林间,刚才那人影不见了。不是敌人,是自己太累。他慢慢松开手,剑尖点地,喘了口气。
诸葛雄靠在树根旁,脸色发青。龙吟风走过去,扶他起身,往溪边走。水声近了,凉意扑面。他把人放下,蹲下查看伤口。血已经止住,但烧得厉害。他脱下外袍撕成布条,浸湿后敷在他额上。
他自己也坐下,卷起裤管。左腿一道深口子,边缘发黑。他用匕首挑出碎石,冷水冲洗。痛感顺着神经往上窜,他咬牙没出声。
溪水映出他的脸。头发乱了,脸上有血有泥。他盯着水面,忽然想起狼脖子上的铁圈。火焰纹,中间一道弯线。他在城西密室见过同样的标记。那次是司徒明轩的人在联络北狄暗桩。
合欢宗的招式里也有北狄血魂术的味道。动作阴柔,却带着蛮族特有的狠劲。两条线连上了。
他低声说:“狼群不是野的。是有人养的,用来追杀我们。合欢宗和北狄有往来。”
诸葛雄睁开眼,声音很弱:“你说什么?”
“我在想信的事。”龙吟风抬头,“那封信是假的,但不是随便做的。它要让我看到,又要让我怀疑。这是个局。”
诸葛雄撑着坐直,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纸皱了,边角烧焦。他摊在石头上,手指划过边境线。
“下个月,北狄使团入京。”他说,“按例走雁门关,经云城补给。我们可以混进去。”
龙吟风看着地图,目光停在“雁门关”三字上。“怎么混?”
“商队。”诸葛雄咳了两声,“北狄商人常带中原货物回去。我们扮作押货的护卫,带上通关文书,能过查验。”
“文书从哪来?”
“我认识一个吏员,三天前被关在衙门后牢。只要他还活着,就能弄到空白批文。”
龙吟风没说话。他在想司徒明轩的脸。那人当时怒吼下令追击,眼神像真被冒犯了一样。如果他是幕后主使,没必要演那么真。除非他也被人利用。
或者,有人在同时操纵两边。
他问:“你确定使团一定会来?”
“每年一次,从不中断。”诸葛雄指着路线,“他们要在京城待二十天,参加朝会、宴请、市集交易。这段时间,守卫松懈,最容易查东西。”
“查什么?”
“通敌信的原件。或者副本。只要找到一份完整的,就能知道是谁写的,什么时候交的,有没有证人。”
龙吟风点头。他摸出怀里的残信。纸角焦黄,字迹清晰。他低头看了会儿,站起身走到溪边,把信放在水上。
水流缓缓推动它,一点一点浸湿,往下沉。火漆印消失在水里,最后只剩墨迹晕开的一团黑。
他转身回来,拿起地图。“我们得先拿到文书。然后准备衣物、口音、身份背景。不能出错。”
诸葛雄闭着眼:“我可以写两份履历。你叫陈七,我是你叔父,姓李。我们在南州跑货,专做药材生意。北狄人爱吃补药,这个理由说得通。”
“口音呢?”
“我教你几句常用的。关键时候少说话。记住,别提云城出身,别谈官府事。”
龙吟风把地图折好,塞进内袋。他看向北方。天边微亮,雾还没散。再过几个时辰,太阳出来,他们就得动身。
他问:“你还能走吗?”
诸葛雄试了试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回去。“今天不行。明天应该可以。”
“那就在这等一天。我守着。”
“你不睡?”
“我还撑得住。”
诸葛雄靠着树干,慢慢合眼。没多久,呼吸变得平稳。他睡着了。
龙吟风坐在溪边石头上,手里握着剑。他没看天,也没动。耳朵听着林子里的动静。鸟叫,风吹叶子,远处有鹿踩断树枝的声音。
他回想父亲死前的话。大火中,那人把他推进密道,只说了一句:“若见玉佩合璧,真相自现。”可到现在,他没见过第二块玉佩。司徒明轩身上也没有。
也许玉佩不在云城。
也许根本不在中原。
他想起狼群扑来的样子。它们听令行动,配合默契。这不是训练几天能做到的。背后一定有个长期据点。而那个据点,很可能就在北狄境内。
如果能顺着使团回去,就能找到源头。
他不再只是追查一封信。他要查整个网。
天光渐亮,雾气散了些。溪水流动的声音更清楚了。他把手伸进水里,冰得刺骨。他没缩回,反而多泡了一会儿。
身体的疲惫还在,但脑子清楚了。
过去他一直在逃。被人追,就跑。发现线索,就追。可每一次都落入陷阱。这次不能再被动。
他得主动进局。
等太阳升起来,他站起身,把剑插回鞘里。衣服上的血已经干了,硬邦邦贴在身上。他没换,也不打算换。
这身伤,这身脏,都是掩护。
他走到诸葛雄身边,轻拍对方肩膀。“醒醒。”
诸葛雄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浑浊。
“我们定个时间。”龙吟风说,“三天后出发。你养足力气。我去找那个吏员,拿文书。万一他死了,我就抢一份。”
诸葛雄点头:“行。”
“还有件事。”龙吟风从袖中取出一块铜牌,是昨晚从死狼身上摘下来的,“这是项圈上的牌子。上面刻着编号。三十七号。”
“什么意思?”
“说明不止这一批狼。他们有一整套编号系统。可能还有狗,或者其他野兽。这些都能追踪。”
诸葛雄接过铜牌细看。“背面有字。‘朔’字开头,后面是数字。”
“朔?北狄皇族姓拓跋,但他们称王为‘朔方君’。这个‘朔’,可能是北狄军营的代号。”
“那就更对了。”诸葛雄把牌子递回,“带上它。说不定能在使团里认出来。”
龙吟风收好铜牌。他望向林外官道方向。那里尘土未起,路安静得很。但很快就会有车马经过。
北狄的车马。
他低声说:“这次我不再追影子了。我要走进去,看谁在织网。”
诸葛雄靠在树根上,没接话。他闭着眼,像是又睡过去了。
龙吟风站着没动。手里地图已经被汗水浸湿一角。他没去擦。
远处传来一声鸡鸣。
他转头看了眼溪水,刚才信沉下去的地方,只剩一圈涟漪平复后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