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村西头的晒谷场就热闹起来。金黄的稻谷摊了满满一整场,像铺了层厚厚的金毯,风一吹,谷粒碰撞的“沙沙”声混着人们的笑语,在半空里打着旋。
豆宝拎着木耙子,跟着爹娘来晒谷。她学着大人的样子,把堆成小山的稻谷推开,木耙齿划过谷堆,扬起一阵细碎的金粉,落在她鼻尖上,痒得她直打喷嚏。
“慢点推,别把谷粒扫到沟里去。”娘一边翻晒着谷穗,一边叮嘱她。晒谷场边缘有条浅沟,去年就有半袋谷子滚进去,被鸡啄得乱七八糟。
豆宝吐了吐舌头,把耙子往回收了收。远处,几个半大的孩子正追逐打闹,其中就有隔壁的石头和前院的丫蛋。石头手里攥着个稻草人,是他爹用麦秆扎的,说是能吓鸟,此刻却被他当成了武器,追得丫蛋围着谷堆跑。
“别撞翻谷堆!”晒谷场那头的王伯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手里的木锨往地上一顿,“再闹就给我回家去!”
孩子们吐了吐舌头,乖乖散开,蹲在谷堆边玩抓石子。豆宝看着他们,手里的耙子也慢了下来——她记得去年晒谷时,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总想着偷懒耍闹,被爹用草秆敲了好几下脑袋。
“发什么呆?”爹推着石碾子从她身边经过,石碾子滚过谷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把饱满的谷粒压得更实,“赶紧把那边的谷子摊开,等会儿要变天。”
豆宝赶紧应着,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木耙推开的谷粒在阳光下闪着光,她忽然发现有几粒谷子特别饱满,像小珍珠似的,便捡起来揣进兜里——等会儿可以给鸡窝里的老母鸡当点心。
正捡着,衣角忽然被拽了一下。她回头,看见丫蛋仰着小脸,手里捧着个布包:“豆宝姐,我娘做了糖糕,给你一块。”
布包里的糖糕还热乎着,裹着层绵白糖,咬一口,甜得能把舌头化掉。豆宝分给丫蛋一半,两人蹲在谷堆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谷粒粘在嘴角,像长了圈金胡子。
“听说你娘要给你做新褂子了?”丫蛋含糊地问,眼睛亮晶晶的,“就是染坊李婶染的那块蓝布?”
“嗯,”豆宝点头,心里美滋滋的,“李婶说染三遍才够亮,穿在身上,像揣了片小蓝天。”
丫蛋羡慕地咂咂嘴:“真好,我娘说等卖了谷子,也给我做件红布衫。”
两人正说着,天边忽然暗了下来,风也变得急了。“要下雨了!”王伯大喊一声,晒谷场顿时忙乱起来。大人们纷纷拿起木锨、扫帚,把摊开的谷子往一起归拢,孩子们也跑来帮忙,用簸箕把散落的谷粒装进麻袋。
豆宝和丫蛋也抱起个小簸箕,往麻袋里装谷子。谷粒硌得手心发痒,可看着麻袋一点点鼓起来,心里却踏实得很。豆宝忽然想起刚才揣进兜里的那几粒饱满谷粒,摸出来一看,已经被体温捂得温热。
雨点子“啪嗒啪嗒”砸下来时,最后一袋谷子刚好被扛进仓库。豆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着晒谷场被雨水打湿的地面,刚才还金灿灿的一片,此刻变成了深褐色,像块浸了水的绒布。
“等天晴了,再把谷子摊开来晒。”爹拍着她的肩膀说,语气里满是满足,“今年收成好,够吃一整年了。”
豆宝点点头,往家走时,摸了摸兜里那几粒被雨水浸得更饱满的谷粒,忽然觉得,这沉甸甸的谷子,装着的不只是粮食,还有一家人的盼头,和整个秋天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