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过后,院角的蔷薇抽条更快了,嫩红的芽尖上挂着水珠,像缀了串碎钻。豆宝蹲在花池边,小心翼翼地给新抽的枝条绑上竹架,忽然听见院门口传来“叮铃”一声轻响。
“是风铃!”她直起身,看见爹正踩着梯子,往檐角挂个东西。那是个用细竹篾编的小笼子,里面坠着几枚贝壳,风一吹就发出清脆的响声,像谁在轻轻摇着银铃。
“你沈爷爷捎来的,”爹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说挂在檐下,能避邪,还能听个响儿。”
豆宝跑过去,仰着头看那风铃。贝壳是浅粉色的,阳光照在上面泛着珠光,风过时,“叮铃叮铃”的声音漫过整个院子,连檐下的麻雀都停住了啄食,歪着头听。
“真好听!”她晃着爹的胳膊,“爷爷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你小时候总吵着要捡贝壳,”娘端着刚晒好的草药出来,笑着说,“他记着呢。”草药的清香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和着风铃的响声,让人心里敞亮。
正说着,沈爷爷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手里拄着根新削的竹杖,杖头刻着个小小的葫芦。“吵着谁了?”他笑着往里走,竹杖点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和风铃的“叮铃”声凑成了韵。
“爷爷!”豆宝扑过去扶住他,“您怎么来了?不是说腿还没好利索吗?”
“躺不住,”沈爷爷拄着竹杖往葡萄架下坐,“听见风铃响,就知道是你们家,过来看看。”他指了指檐角,“这贝壳是前儿在海边捡的,潮水冲上来的,干净。”
爹搬来竹椅,娘端上温热的枣茶。沈爷爷喝了口茶,看豆宝正盯着风铃发呆,便说:“这贝壳有讲究,叫‘耳贝’,能听见海风的声音。你听——”
风又起,风铃“叮铃”作响,沈爷爷闭上眼睛,慢悠悠地说:“像不像海浪拍礁石?”
豆宝侧耳听着,还真有几分像。她忽然想起沈爷爷说过,他年轻时常出海,那时候没钟表,就靠听浪声辨时辰。
“爷爷,您再讲讲海里的事呗?”她搬了小板凳坐在沈爷爷脚边,眼睛亮晶晶的。
“行啊,”沈爷爷摩挲着竹杖上的葫芦,“那时候啊,船小,浪大,最怕遇见风暴……”他讲起在海上捞起漂浮的木箱,里面装着外国的玻璃球;讲起夜里看见发光的鱼群,像撒了把星星在海里;讲起暴雨过后,天边挂着的彩虹能从船头架到船尾。
豆宝听得入了迷,连娘喊她去摘青菜都没听见。直到风铃又“叮铃”响,她才回过神,发现日头已经偏西,沈爷爷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和竹杖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该回去了,”沈爷爷撑着竹杖站起来,“你张奶奶该等急了。”
爹要送他,他摆摆手:“几步路,不用。”他拄着竹杖慢慢往外走,风铃在他身后“叮铃”作响,像在跟他道别。豆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脚步比前几天稳了些,竹杖点地的“笃笃”声,和风铃的响声竟很合拍。
“爷爷慢走!”她在门口喊。
沈爷爷回头挥挥手,夕阳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泛着暖光。
夜里,豆宝躺在床上,还能听见窗外的风铃声。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枕边的玻璃弹珠上,弹珠里的小红花像活了似的,在光里轻轻晃。
她想起沈爷爷讲的海,想起那些发光的鱼群,忽然觉得,这檐角的风铃,就像把大海的声音装进了小笼子,挂在了自家的院里。以后不管刮什么风,只要听见这“叮铃”声,就像爷爷还在身边,讲着那些遥远又温暖的故事。
风又起,风铃“叮铃”响了好几声,像是在应和她的心思。豆宝笑着翻了个身,把玻璃弹珠握在手里,慢慢闭上了眼。
明天,得去给蔷薇再浇点水。她想。说不定过几天,就能看见花苞了呢。
檐角的风铃还在轻轻响,像谁在夜里哼着温柔的调子,伴着整个院子,慢慢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