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看着小九的眼睛，声音放得很柔：
“小九，你别怪小七姐姐，她、她也是为你们好，着急了……”
沈小九抬起头，眼神透着不属于这个这个年龄的沉稳，轻轻推回十块钱，只拿了十块：
“大哥，我懂的。我会珍惜读书的机会的，这十块钱就够了。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们，快回去照顾小七姐姐吧。”
说完，他牵起最小的两个妹妹的手，带着其他孩子，安静地朝医院出口走去。
沈欢站在原地，看着六个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
心疼他们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
可是，他更清楚，他们没有退路，没有依靠。
如果现在不好好读书，将来就只能像他一样，或者更糟，一辈子干最苦最累的活，永远看不到出路。
沈欢用力抹了把脸，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他不想让病房里的庞小七看出他的担忧。
转身回病房。
在门口，手刚搭上门把手时，隔着门缝，他听到里面传来庞小七轻柔的声音：
“...六岁那年，我被帽子叔叔送到福利院，在那里认识了好多小伙伴，他们对我都很好；
后来福利院来了一个新院长，那个院长很奇怪，他经常领着穿白大褂的人过来给我们抽血...
再后来好几个小伙伴被有钱人‘领养’，却没有一人回来...
..我每天四点起来煮猪食，冬天在河里洗衣服，手指冻得像胡萝卜。有次发烧烧糊涂了，抱着羊羔喊妈妈......””
陈姗姗一直以为庞小七是被庞家从小收养的，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曲折和不堪的往事。
原来，庞小七并非生来就在福利院。
她六岁那年，成了孤儿，被“帽子叔叔”送到了福利院。
在那里，她遇到了许多同样失去依靠的小伙伴，大家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苦，但也算有份简单的温暖。
然而，这份平静在半年后被打破了。
福利院换了一个新院长。
这个新院长很古怪，他经常带着一些穿着白大褂、不像普通医生的人来给孩子们“体检”，其实就是抽血。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渐渐地，一些身体比较健康、看着机灵的小伙伴，陆续被所谓的“有钱好心人”领养走了。
他们走的时候，都信誓旦旦地说会回来看大家，可从此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庞小七当时年纪小，只觉得难过和不舍，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福利院里剩下的孩子，大多是像庞小七这样身体比较弱，或者有些小毛病的，再就是一些被遗弃的女婴。
他们都是没人疼、没人管的孩子，就算少了一个两个，又有谁会在意呢？
短短两年时间，福利院原本五十多个孩子，最后只剩下十几个。
庞小七和剩下的几个孩子，因为体弱多病，反而成了“幸运儿”，一直没有被那些“好心人”挑中带走。
就在庞小七也快要成为下一个“消失”的孩子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她已故父母老家的村长突然打来电话。
原来，庞小七的父母在去世前，曾给村长寄过一封信。
信里拜托村长帮忙给女儿找一户好人家抚养长大，作为回报，他们留下的老宅子就归收养的人家。
于是，九岁的庞小七，就这样被带离了福利院，来到了庞父庞母家。
离开时，她最舍不得的就是福利院里那个叫沈欢的男孩。
沈欢虽然不是年纪最大的，却是最细心、最会照顾人的“大哥哥”，总是默默关心着像她这样体弱的孩子。
到了庞家，日子并没有变得更好。
所谓的“抚养”，不过是维持着不让她饿死的状态罢了。
放牛、放羊、洗衣、做饭、下地干农活……这些成了她的日常。她没有手机，也渐渐和福利院、和沈欢失去了联系。
庞父一开始根本没打算让她上学（那时候还没普及义务教育）。
但庞小七在福利院时读过书，成绩很好，对知识有着本能的渴望。
她经常偷偷跑到村里小学的墙外，踮着脚听里面的读书声。
后来被校长发现了，了解到她的情况后，心软的校长减免了她的学费。
书本则是她厚着脸皮，找村里那些已经读完小学的大孩子借来的旧书。
庞家人虽然私底下还是使唤她干很多活，但见她人已经在学校读书了，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怕惹来闲话，也就默许了，只是要求她绝对不能耽误家里的活计。
庞小七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读完了初中。
到了该上高中的时候，学费成了最大的难题。
高中不像小学初中，学费没法减免。
庞家人是一分钱都不愿意为她出。
就在庞小七几乎要绝望，以为自己读书的路就要断在这里时，沈欢出现了。
沈欢找到了她，他不仅带来了庞小七的消息，还带来了福利院的最新情况：
‘那个古怪的院长被抓了，福利院也被查封，原来里面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时福利院里只剩下最后四个孩子，是沈欢把他们带了出来。
办案的民警和妇联看他们可怜，帮忙找了一处破旧的民宅，象征性地收一点租金，让他们暂时安顿下来。
沈欢告诉庞小七，福利院的孩子们大多都跟着老院长姓沈。
他带出来的四个孩子，加上后来他们又陆续收留的两个弃婴（都是在医院门口捡到的），现在一共有六个孩子跟着他们生活：
沈小九（12岁，男孩）、小十（10岁，女孩）、十一（9岁，女孩）、十二（9岁，女孩）、十三（8岁，女孩）、小宝（7岁，女孩）。
除了小九是男孩，其余都是女娃。
陈姗姗听地一阵唏嘘。
当下年代，很多地方重男轻女思想严重，谁能想到十几年后，女儿反而成了“香饽饽”呢？
尤其是坊间还流行不少“生男秘方”，可没听说有“生女秘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