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镇的秋意渐浓,院中的老槐树落了满地碎金,萧承的藤椅换了个朝向,依旧霸占着院里最暖和的角落。官窑酒壶就搁在手边的茶几上,里面常年盛着九叔带回来的陈年黄酒,酒香混着空气中阴薄荷的清苦,成了这方小院独有的气息。
“师叔!您尝尝这个!”秋生的声音隔着院墙就传了进来,紧接着是文才略显笨拙的附和:“师叔,这是东街张记新出的杏仁酥,刚出炉的!”两人拎着油纸包快步走进院,鼻尖沾着点面粉,显然是刚从点心铺赶回来。
萧承半眯着眼,没起身,只抬了抬下巴。秋生立刻会意,献宝似的打开油纸包,金黄的杏仁酥冒着热气,坚果的香气瞬间漫开来。一块杏仁酥自动飘到萧承嘴边,他轻咬一口,酥皮簌簌掉渣,杏仁的香脆混着糖霜的甜意恰到好处。
“嗯,比上次的桂花糕强。”他含糊着点评,眼尾难得弯了弯。这阵子秋生文才像是摸准了他的喜好,隔三差五就拎着镇里的新鲜吃食来“孝敬”,一口一个“师叔”叫得格外殷勤,纵然他性子冷淡,也渐渐没了脾气。
文才连忙把另一包点心递过去,是裹着芝麻的糖耳朵:“师叔,这个也好吃,甜而不腻,红嫣姐姐说能用它配阴茶。”正蹲在花坛边打理阴生植物的红嫣闻言抬头,笑着补充:“确实合适,下午我泡阴茶时试过了,口感很搭。”
如今红嫣、蓝盈和阿瑶早已不用躲着日光。九叔回来后,特意给三个女鬼各画了一张“避阳符”,用朱砂混着阳气调和,贴在衣襟内侧,便能在光天化日下自由活动,她们三个最近也去镇子上露面,自称是萧承的亲戚,镇子里的人也就没什么怀疑的。
此刻蓝盈正坐在石桌旁打磨木模具,刻的是缠枝牡丹纹样,阳光洒在她素白的指尖,竟瞧不出半分鬼气。
“九叔呢?”萧承啜了口黄酒,随口问道。这几日九叔倒是清闲,没见他带着徒弟们出去除祟,想来任家镇是真的太平了。
“师傅在义庄整理古籍呢!”秋生抢着回答,顺手拿起块阴莲酥塞进嘴里,“师傅说难得清静,得把之前没看完的符咒书补完。”文才跟着点头,拿起阿瑶刚晒好的阴薄荷叶片闻了闻:“师傅还说,要是一直这么太平,下个月就教我们画新的护身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唠着,墨龙从外面溜达回来,手里拎着个酒坛,是李叔刚送来的新酿黄酒。他见着秋生文才,挑眉道:“你们俩又来蹭点心?红嫣刚烤好的阴桂卷,再晚来一步就没了。”
秋生立刻蹦起来:“在哪儿在哪儿?我特意空着肚子来的!”说着就往厨房跑,文才也连忙跟上,惹得蓝盈无奈摇头:“这两个孩子,比墨羽还馋。”
墨龙把新酒倒进酒壶,给萧承添了半杯:“大人,李叔说这坛是头道酒,比上次的更醇厚。”萧承端起酒壶闻了闻,果然酒香更绵长,满意地嗯了一声。墨羽这时扑棱着翅膀回来,嘴里叼着个油纸包,落在藤椅扶手上:“大人,镇口来了个卖蜜饯的,我买了些野山枣的,比上次的山楂更酸些。”
萧承捏起一颗蜜饯凑到鼻尖,酸甜的香气混着酒香,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红嫣端着刚出炉的阴桂卷出来,秋生文才正围着石桌狼吞虎咽,蓝盈在一旁叮嘱他们慢些吃,阿瑶则给几人泡上阴薄荷茶,墨龙蹲在石桌边,听秋生讲九叔教他们画符的趣事,墨羽叼着蜜饯,时不时插两句嘴。
这样的日子过了近半月,任家镇依旧太平得不像话。九叔每日要么在义庄整理古籍,要么在后院教秋生文才练基本功,偶尔会来萧承的小院坐会儿,喝杯茶,尝块点心,和萧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
这日午后,九叔难得没待在义庄,踱着步走进了萧承的小院。萧承正靠在藤椅上打盹,官窑酒壶放在手边,阳光洒在他脸上,竟瞧不出半分僵尸的阴冷。九叔拿起石桌上的阴莲酥尝了尝,转头对正在揉面的蓝盈道:“你这手艺越发好了,比镇上点心铺的还地道。”
蓝盈停下手里的活,笑着道:“九叔过奖了,就是瞎琢磨。”红嫣这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刚绣好的帕子,上面用阴气凝成的丝线绣着莲纹,栩栩如生:“九叔,您看这帕子能用吗?阿瑶说可以给义庄的法器包上,防磕碰。”
九叔接过帕子摸了摸,质地柔软却异常坚韧,点头道:“正好能用,多谢你们费心了。”他走到萧承面前,踢了踢藤椅腿,“醒醒,有件事跟你说。”
萧承慢悠悠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别告诉我又有邪祟上门了。”他这阵子闲得骨头都快散了,可不想被杂事打破安稳日子。
“不是邪祟,是镇上的事。”九叔在石凳上坐下,拿起茶杯喝了口,“后天是镇东头王家的婚宴,王家人来请我去主持祈福仪式除了一些镇子里的乡绅,还有任老爷也去,咱们顺便给新人画几张护身符。”他顿了顿,看向萧承,“你也一起去?凑个热闹。”
萧承想都没想就摇头:“不去,人多吵得慌。”他可没兴趣看什么婚宴,还不如在家晒太阳喝黄酒。
九叔早料到他会拒绝,也不勉强:“行,那我带秋生文才去。对了,王家媳妇特意说,想请红嫣她们去帮忙布置院子,说她们手巧,布置得肯定好看。”
红嫣和蓝盈对视一眼,有些犹豫。她们虽是鬼身,有避阳符护身,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还是有些不安,平时买菜买点心还行,这次是人家的大喜日子,她们三只鬼去……恐怕有些冲撞了。阿瑶也停下手里的活,看向萧承,等着他拿主意。
萧承瞥了眼三个女鬼,淡淡道:“想去就去,有避阳符在,没人能看出异常。”他知道红嫣她们待在小院里久了,也想出去透透气,况且王家媳妇之前还送过枣糕,算是欠了个人情。
得到许可,红嫣立刻笑起来:“那我们明天就去准备些装饰!”蓝盈也点头,琢磨着用阴气凝成些小巧的花灯,既好看又不惹眼。
九叔见状,笑着起身:“那我先回去了,让秋生文才明天过来帮你们搭把手。”说着便往外走,刚走到院门口,就遇上了匆匆跑来的秋生。
“师傅!不好了!”秋生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带着慌张,“文才他……文才在镇西头的破庙里晕倒了!”
九叔脸色一变,立刻加快脚步:“带我去看看!”萧承也坐直了身子,眉头微蹙。任家镇太平了这么久,怎么突然出了这事?不行了,那间破庙他这次一定要拆了。
红嫣连忙道:“大人,我们也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帮上忙。”萧承沉吟片刻,起身拎起官窑酒壶:“走。”
墨龙和墨羽也立刻跟上,一行人快步往镇西头赶去。路上秋生断断续续地说着情况,原来他和文才今天去镇西头采野菊花,准备给红嫣做点心,路过破庙时,文才说听见里面有动静,进去查看,结果没多久就传出他的呼救声,等秋生跑进去时,文才已经晕倒在地,庙里空无一人。
很快,几人就到了破庙门口。破庙荒废已久,院墙倒塌了大半,里面杂草丛生,透着股阴森的气息。九叔率先走进去,只见文才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呼吸微弱。
“不好,是阴气侵体!”九叔蹲下身,探了探文才的脉搏,脸色凝重,“但这阴气很奇怪,不像是普通邪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