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总是烟雨蒙蒙,青石板路上泛着水光。
徐仙拎着包袱走在前头,总觉得今儿这雾浓得邪乎,吸进肺里都带着股子腥臊味。
温玉跟在他后头,手里转着佛珠念叨:“不对劲啊,这满街的人咋跟丢了魂似的?”
阿九攥紧腰间的阴阳鱼佩,镜面上泛着不正常的幽蓝光泽。
他们拐进巷口的老茶馆避雨,刚坐下就听见邻桌两个汉子嘀咕:“昨夜里又有人失踪了,说是被勾了魂去……”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吹得烛火乱晃,徐仙眼角瞥见那两人头顶各飘着只绿豆大的蛊虫,正随着呼吸吞吐黑气!
他反手按住腰间佩剑就要发作,却被温玉死死扯住衣袖。
“别冲动!”
温玉压低声音,指尖悄悄掐了个探查诀,脸色骤变,“这些人早被种了噬心蛊,和这整座城的地脉连着呢。”
阿九把铜镜往桌上一扣,镜面映出地下翻涌的黑雾,隐隐显出白骨堆砌的祭坛轮廓,
“是幽冥殿的‘九幽炼心阵’!他们在拿活人养鬼!”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茶馆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瓦片簌簌往下掉。
徐仙抄起板凳护住门窗,只见街道正在塌陷,露出底下森然排列的骸骨。
居民们浑若未觉,依旧机械地走着,眼珠泛着死鱼般的白光。
“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玄真子踏着罡风落在屋檐上,道袍猎猎作响。
他扫了眼满城乱象,从袖里摸出个青铜罗盘往空中一抛,喝道:“孽障现形!”
霎时间狂风大作,吹散了笼罩城市的迷雾,露出天际血红色的云团——
那分明是幽冥殿主闭关所在!
“师父!”三人上前见礼。
玄真子却摆摆手,目光如炬地扫过整座城池:“此阵以百万生灵为饵钓取天机,若不及时破除,三日后子时便是冥界大门开启之时。”
他忽然揪住徐仙的衣领拽到跟前,“你小子练我的功法镇龙诀属龙的是不是?给我镇住东方青龙位引朝霞清气入阵!”
又转向温玉,“你占西方白虎席聚月华寒霜涤荡邪祟!”
最后拍着阿九的肩膀大笑,“小丫头片子正好坐镇中央调和阴阳!”
不等他们答话,老人袖袍一卷将三人抛向不同方位。
徐仙稳稳落在城东破庙屋顶,只见东方既白曙光初现,当即盘腿打坐引动日精灌注周身。
可刚运转一个小周天就觉不对,地底传来滔天怨气直冲灵台,耳边响起万千哀嚎之声,眼前幻象丛生全是众师兄弟惨死的画面。
他咬破舌尖喷出精血镇魂,宝剑横胸厉喝:“区区心魔也敢惑我道心!”
温玉这边同样不好受。
西方月华本是至阴之物,此刻却混着尸毒凝成冰晶砸落。
她舞动拂尘结成防御罩,却发现每挡下一道攻击就有原住民跟着受伤。
看着那些浑身溃烂仍浑然不觉的可怜人,她眼眶发红:“师父说过不可伤及无辜……”
咬牙催动丹田灵气化作甘霖洒向四周,硬生生将毒瘴逼退三尺。
最凶险当属阿九所在的城中钟楼。
阴阳二气在此激烈碰撞形成龙卷风柱,她脚踏八卦步不断调整方位,阴阳鱼佩被刮得火星四溅。
忽然一道黑影从地底窜出扑向她面门,定睛一看竟是具长满绿毛的僵尸!
阿九情急之下咬破指尖画符贴在额头,口中念念有词:“天地清明照破虚妄!”
金光闪过僵尸轰然倒地化作纸人。
这边厢处玄真子独自立于阵眼处,手中桃木剑舞得虎虎生风。
每当他刺破一处阵旗就有惨叫声响起,可老人脸上没有丝毫怜悯之色:“慈悲亦是劫数!今日不破明日便是苍生浩劫!”
说归说手上动作却愈发凌厉,剑锋所指之处黑雾退散露出森森白骨。
眼见东方朝霞渐盛西方残月将坠,玄真子突然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原来阵法反噬之力已伤及他的本源!
三人见状同时催动全力支援,徐仙跃起剑斩东方第一缕阳光导入阵中;
温玉引动太阴星力化作寒潮冻结邪祟,阿九拼着经脉受损强行催动阴阳鱼佩发出耀目光芒。
三股力量交汇成柱直冲霄宇,搅动得风云变色电闪雷鸣。
“就是现在!”玄真子暴喝一声喷出本命精血融入剑锋,整个人瞬间苍老十岁。
他挥剑划开虚空露出背后的血色漩涡,原来那里竟藏着幽冥殿主的分身!
老人眼中精光爆射:“孽畜看剑!”
这一剑贯穿虚实斩断因果线,血色漩涡应声崩裂。
…
漫天黑雾如潮水般退去时,城中百姓陆续苏醒。
他们茫然四顾发现周遭遍地狼藉,想起这些日子做的诡异噩梦不由后怕。
玄真子拄着剑蹒跚走来,看着弟子们疲惫却坚定的眼神露出欣慰笑意:“做得好……没给灵霄宗丢脸。”
他从怀中掏出三枚温润玉珏分给众人,“拿着去找下一处星宿吧,那里的考验只会更难。”
夕阳西下时三人站在城门口回望这座刚刚逃过一劫的城市。
阿九摸着下巴嘟囔:“师祖最后那句话啥意思?
什么叫‘所见未必真实’?”
温玉戳她脑门笑骂:“笨丫头!方才那场大战你当真以为只是破阵那么简单?”
徐仙望着天边逐渐消散的血云若有所思:“恐怕从踏入江南开始我们就落入了更大的局中……”
…
半月前…
灵霄宗旧址的大殿里,篝火噼啪作响。
二长老摩挲着手中的青铜茶盏,目光在徐仙、阿九和温玉脸上轮流扫过。
三人盘坐在蒲团上,神色带着几分好奇。
夜风吹动破损的窗棂,将跳动的火光映在斑驳墙壁上,仿佛无数先祖的身影在默默注视。
“你们可知为何要唤他一声‘师祖’?”
二长老突然开口,声音像古钟般浑厚悠远。见众人摇头,老人轻叹一声,浑浊眼眸中泛起回忆的光:
“千多年前魔劫骤降时,老朽不过是筑基期的外门执事。
那日幽冥殿高手突袭山门,护山大阵如纸糊般被轻易撕开……”
他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指向穹顶,仿佛还能看见当年血色苍穹。
“正是玄真子师祖御剑而来,周身剑气化莲台,硬生生挡下了必杀一击。”
温玉忍不住插话:“听说那一战惊天动地?”
二长老颔首,眼角皱纹因激动而舒展:“他以元婴修为独战三名化神期魔修!记得最凶险时,一柄噬魂镰刀贯穿了他的右肩,鲜血染红半边道袍。
可你们知道他说了什么?”
二长老模仿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朗嗓音,“既入我灵霄门墙,纵死亦是剑骨铮铮!”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三人心头,阿九下意识攥紧了阴阳鱼佩。
徐仙凝视着跳跃的火焰追问:“后来呢?”
二长老抓起把松枝添进火堆,火星四溅中继续讲述:
“当时宗门精锐尽出仍难挽颓势,是玄真子师兄引动九天雷劫。
那场面至今刻在我脑海里
——他立于雷池中央,长发狂舞如龙,每道天雷劈下都化作剑意斩向敌酋。
待云收雨歇时,阶前积血已有三寸厚。”
老人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膝盖,发出笃笃闷响。
“那伤……”温玉红着眼眶轻声问道。
二长老惨然一笑:“他拼着经脉尽断的风险强开天眼通明诀,窥见冥主真身所在。
那一剑贯虹而去时,我分明看见他白发瞬间爬满头顶。”
殿内陷入长久沉默,唯有柴火爆裂声打破寂静。
阿九忽然起身深施一礼:“如此盖世英雄,为何隐于幕后?”
二长老扶须而笑:“正因看透红尘虚妄。
当年战后他本可接任掌教至尊,却将令牌塞回我这将死之人手中。”
从怀中掏出块泛黄布帛展开,上面铁画银钩写着八字
“守正辟邪,代代相传”。
温玉若有所悟:“所以他云游四方寻觅根骨上佳者?”
二长老点头:“每隔十年便有新弟子莫名获得机缘,实则都是他在暗中点化。
如今你们集十二元辰,全赖他数百年前开始布局。”
转头看向窗外漆黑夜空,“明日寅时三刻,自有人引你们去见那位真正的领路人。”
次日拂晓前,悠扬鹤唳划破长空。
三人跟着二长老来到后山断崖边,晨雾中隐约可见云海翻腾。
忽闻环佩叮当,白衣身影踏月而来,不是玄真子又是何人?
他落地时衣袂带起的风拂过众人面庞,竟让人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弟子徐仙(阿九\/温玉),拜见师祖!”
三人齐刷刷叩首行礼。
玄真子虚扶一把笑道:“起来吧,灵霄宗的未来终要交到你们手上。”
转身望向东方既白的天空,“今日便启程去寻找第一处星宿,路上多看、多听、多思——世间万物皆是修行教材。”
话音未落已踏云而去,只留下飘渺余音回荡在山谷间。
待身影彻底消失后,二长老才低声解释:“他向来厌恶形式拘束,但于传承大事从不马虎。”
抖了抖衣袖上的露水走向大殿深处,“随我来取你们此行的法器。”
背影被初升朝阳拉得很长很长,恰似一段绵延不绝的仙缘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