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朱允熥揣着两包龙井,脚步轻快地往工部跑。刚过卯时,铁匠铺的烟囱就冒出了烟,远远听见“叮叮当当”的锤声,比昨日更急了些,像是有什么好消息在铁砧上蹦跶。
“李匠头!”他掀开门帘喊了一声,炉子里的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满屋子亮堂。
李匠头正蹲在地上削竹管,听见声音回头,手里还捏着把小刀,竹屑粘了满手:“殿下来得正好!您瞧这个!”他举起根削得溜直的竹管,管身涂了层桐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昨儿连夜晾的,干透了,硬邦邦的,保准不漏墨!”
旁边的小铁匠也举着个铜箍凑过来,那铜箍打得比铜钱还薄,圈口圆得像用圆规画的:“匠头说这叫‘紧箍咒’,套在竹管和笔尖中间,任它怎么晃都掉不了!”
朱允熥把茶叶往案上一放,抓过竹管和铜箍比量:“好手艺!快试试!”
李匠头也不耽搁,往火炉里添了把炭,等铜箍烧得发红,用铁钳夹着往竹管顶端一套,“滋啦”一声,白气冒起来,铜箍瞬间就贴在了竹管上,严丝合缝,像长上去的一样。冷却后,他又把磨好的铁笔尖往里一插,用小锤轻轻敲了敲——成了!
这支铁笔比昨日的像样多了:红木笔杆换成了桐油浸过的竹管,握着不滑手;笔尖嵌在铜箍里,稳稳当当;竹管尾端果然塞了个小木塞,拔开一看,里头空着的地方正好储墨。
朱允熥接过笔,手都有些抖。小铁匠早备好了墨,他蘸了半管,在纸上写下“匠人”二字——笔画虽不如毛笔流畅,却比昨日稳了太多,墨汁顺着笔尖缓缓流出来,不滴不漏,写满一行字,储墨囊里的墨才下去一点点。
“成了!”伴随着小铁匠兴奋的呼喊声,他像一只欢快的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而炉子里的火苗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喜悦,欢快地跳动着。
李匠头站在一旁,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那汗水早已将他的额头浸湿。然而,他的眼中却充满了欣喜和满足,连眼角的褶子都因为笑容而舒展开来。
“殿下,您看这竹管储墨,虽然它的储墨量不如铜制的多,但它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轻便。而且,如果这竹管坏了,也很容易更换,成本也不高,寻常百姓都能用得起啊!”李匠头一边说着,一边将制作好的竹管递到殿下的面前,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朱允熥举着笔,看了又看,忽然想起大本堂里的先生。要是先生见了这笔,会不会还说“奇技淫巧”?可他看着李匠头满是老茧的手,看着小铁匠冻得发红的耳朵,忽然觉得,管他怎么说呢。
“烧水泡茶!”他把笔往案上一放,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今儿咱不琢磨别的,就品品这新茶,看看这铁笔,写几行痛快字!”
炉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响起来,茶香混着铁屑味飘满了铁匠铺。朱允熥握着那支竹管铁笔,在纸上写下“大明工匠”四个大字,墨色虽浅,却透着股子结实劲儿,像这屋子里的人,像这炉子里的火,更像这慢慢长出烟火气的日子。
外头寒风卷着雪沫子拍在窗上,朱允熥捧着刚沏好的热茶进来,瓷碗上凝着白汽。朱允熥说:“这茶叶是江南新贡的雨前龙井,昨儿刚从内库领的,你们尝尝——说着给工匠们各递过一碗,自己捧着碗哈了口气这天儿冻得骨头缝都疼,亏得有这热茶熨帖。
工匠们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都松了口气。
朱允熥往炉边凑了凑,看着众人捧着茶碗暖手,忽然笑了说:“前儿还说要改改你们这作坊的规矩,如今瞧着,倒先享上咱的福了。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铁器半成品,语气沉了沉继续说:“不过话说回来,开春后那批农具得赶出来,咱大明的百姓还等着用新家伙开荒呢,可不能耽误了农时。
李匠头放下茶碗拱手说道:“殿下放心,年前准能赶制完!昨儿试了新铸的犁头,比旧款省力三成,保准好用!
茶碗见底的磕碰声此起彼伏,李匠头率先将空碗往案上一放,抹了把嘴起身,那咱就开工!二小子,把那批生铁抬过来,今儿得把犁头的刃口再淬回火,保证开春下地时能劈开冻土!
几个年轻工匠应声吆喝着搬铁料,铁匠炉“呼”地蹿起半尺高的火苗,红热的铁块被夹到铁砧上,大锤落下的闷响震得屋顶落灰。
朱允熥往炉边又凑了凑,看着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熄灭,忽然抄起一把小锉刀,走到刚出炉的犁头旁蹲下,细细打磨起刃口的毛边:“这地方得磨得发亮,不然耕起地来泥,白费力气。”
李匠头在旁看得直乐殿下还懂这个?咱这新犁头的弧度,可是照着南方水田改的,浅耕深翻都能用!
正说着,一个小徒弟捧着堆木柄跑进来匠头!新做的梨木柄烘干了,要不要装上试试?
朱允熥接过一根,掂量了掂量,往犁头上一按,握住柄猛地往前一拽,铁犁头稳稳扎进旁边堆着的松土堆里,带起一串泥星子成!就这么定了!赶明儿让驿站送一批去凤阳老家试试,好用的话,全国的铁匠铺都照着做!
众人听了都振奋起来,锤声、拉风箱声、吆喝声混在一起,铁匠铺里的热气裹着铁腥味漫出来,倒比炉子里的火还让人心里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