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蓉决定还是从范定西那下手。
“你凭什么说他撒谎？”秃顶警察忍不住问。
“我可以对天发誓，他肯定在撒谎。我愿意和他当面对峙。”白玉蓉捏紧拳头。
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想否认不可能。
她相信见到范定西，就能找出他撒谎的证据。
“不行！你是嫌疑人，他是证人，不能见面！”钱春来严肃着娃娃脸，“走吧。”
白玉蓉不甘心就这样被带走，“等等，请给我一分钟时间。”
既然见不到范定西，只能努力回想昨天下午两人相见时的所有细节。
脑中的画面如电影一样，一幕幕重现。
“他昨天穿的是都灰色中山装，立领，胸袋里别了支钢笔，戴着块手表。”她开始复述。
钱春来打断她，“你去过医院，看到过他的衣着很正常，不能证明下午没离开过医院。”
白玉蓉没受到干涉，闭上眼，“我在院长办公室见到他时，他的手表上的指针是三点四十七分。
不止衣着，还有细节：
一， 他昨天中午吃了韭菜，因为我看到他牙缝里有韭菜叶。
二， 当时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是陈大娟的调岗单，纸的右下角蹭到墨水印。
以上两点，你们可以找医院的人核实。”
两个警察都张大嘴巴，顿了几秒才找回声音：“你胡说！除非和他一个角度，不然根本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我可以。”
“不可能！”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秃顶警察来了兴致，翻到工作簿后空白页，刷刷刷胡乱写了些内容，然后问：“你看到我写了什么。”
倒着看字本就不易，何况还那么潦草！
“令夫中午卖烟。”
秃顶警察眼里闪过些许诧异。
国家正在推广简体字，可接受度并不高。他故意写了六个简体字，认定白玉蓉这种接受旧式教育的资本家大小姐肯定不认识。
却没想到对方竟能认出三个，还是倒着看。
是真认识还是蒙的？
他更倾向后者，“不对，错了一半。”
就知道会是这样，白玉蓉暗自叹气。
简体字其实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开有人提倡，为此国家还成立过文字改革委员会，并正式提出了简体字方案。可后来由于战争影响，简体字工作中断。
前几年，新国家成立，为提高国民文化素质和推进教育普及，政府重启汉字简化工作。
经历过上一世的白玉蓉知道，这项工作推广起来很难，开始时连政府机关里的接受度很低，过两年国家才又公布了这个方案，十年后正式出版简体字表。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才终于完成简体字替代繁体字的工作。
换成前世的自己这个时候，也没接受简体字，肯定认不全秃顶警察写的内容。
可现在的自己，不但能认全，还能指出他的问题：“你写错三个字，‘今天’写成了‘令夫’，‘买’写成了‘卖’。”
“不可能，我在市局简体字比赛中得了前十名！”那位警察不承认自己有问题，“你就别狡辩了，倒着看字，你肯定不行。”
没文化真可怕。
难怪这个时期破案率这么低，还出现很多冤假错案。
上辈子自己遭受的不公正待遇，都是这样无知的人造成的。
心头闪过悲哀，白玉蓉正色道：“‘今天中午’四个字简体和繁体都是一样的。”
“胡说八道！”秃顶警察根本不信，“小钱，你看，她为了污蔑范副院长，满嘴瞎话！咱们赶紧把她带局里审问吧！”
边说边把那纸放到钱春来面前。
钱春来只看了一眼，就把纸揉成团塞进兜里。
这个同事没眼看。
被人带偏了思路不自知，还傻乎乎地自证没文化！
白玉蓉继续为自己争辩：“我已经证明自己确实看到过范定西，他肯定在撒谎！你们没理由逮捕我！”
“你别……”秃顶警察掏出手铐，却被拦住，有些疑惑，“小钱，你该不会信了她的鬼话吧？”
钱春来挠挠额角，“别急，等调查完再说。但没调查清楚之前，你还是不能离开白公馆。”
后半截话当然是对白玉蓉说的。
两人离开白公馆。
秃顶警察还有些不解，“小钱，怎么就走了？咱们不是来逮捕她的吗？”
难怪当了一年临时工还不能转正，就这水平，真给警察丢脸。
钱春来都懒得说，从兜里掏出揉成团的纸，递还给他，“大哥，你有空找财务科的同事帮忙看看！”
“啊？为啥要找财务科？”他还挠头。
因为只有财务科的人识字率最高。
可钱春来懒得解释，快步向前。
“小钱，你慢点！”他边追边抱怨：“要我说还是把人关进去，打一顿，保管什么都交待了。哪用得东跑西跑，浪费时间！”
钱春来倒是想，可袁科长说这个案子存在很多疑点，必须多掌握一些证据。
所以今天一早他就去案发现场搜寻新的证据。
“你不知道吧？”钱春来开始胡诌，“你知道广仁医院郑院长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他不是国内外科‘一把刀’吗？经常上报纸，替很多首长看过病呢！我姑父的表叔去年想找他看病，都一直没能挂上他的号。”
“那你知道他和白玉蓉她爹是什么关系？”
“啊？白玉蓉她爹不是死了快十年了么！有啥关系？”
“人家一起留洋，一起回国，感情好得和拜把子兄弟一样！”
“啪！”秃顶警察恍然大悟，拍了下光溜溜的脑袋，“也就是说，郑院长对白玉蓉会像对自家孩子一样照顾。别说严刑拷打，就关进局里都不行，别说郑院长的人脉，就是他的名声，都够咱们喝一壶的！”
难怪呢，以前遇到类似的案子，钱春来哪会这样认真细致调查，先把嫌疑人打一顿再说。
“哎哟，小钱，那我刚才岂不是把她得罪了？你说我要不要给她道歉啊？”
转眼到了中午。
“阿秀，拿些钱给蒋老二，让他帮咱们中午时买些吃食。”白玉蓉取出另一只不常用的皮包，从里面掏出几张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