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落满了枯黄的叶片，风一吹，便打着旋儿簌簌飘落，空气里裹着深秋的清冽与萧瑟。司泠夜穿着一身深灰色休闲西装，褪去了法庭上的凌厉，却依旧身姿挺拔，步履沉稳地踏过满地落叶，走进大门。
廊前的长椅上，沈佩早已等候在那里。她裹着一件米白色的薄羊绒外套，头发梳得整齐，眼眶依旧带着未消的红肿，却比昨天多了几分平静。看到司泠夜走来，她站起身，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外套下摆，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默契地走进办事大厅，按照流程提交材料、签字、拍照。整个过程安静得近乎沉默，只有工作人员的询问声偶尔打破僵局。当红色的离婚证递到两人手中时，沈佩的指尖微微颤抖，眼眶再次泛红，却强忍着没有落泪——深秋的凉意似乎顺着指尖蔓延，让她浑身都透着一丝冷意。
走出民政局，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了大半，透着几分惨淡的亮。沈佩停下脚步，看着手里的离婚证，轻声道：“就这样……结束了。”
司泠夜没有接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递到她面前：“这里是八千万，算是这三年给你的补偿。”
沈佩愣住了，没有去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密码是……什么？”
“你的生日。”司泠夜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呼出的气息在微凉的空气里凝成一缕白雾。
“你竟然记得我生日？”沈佩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喜极而泣。她以为这三年的婚姻于他而言只是一场交易，却没想到他竟记得她的生日，在这萧索的深秋里，给了她一丝意外的暖意。
“嗯，好记。”司泠夜的语气依旧平淡，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见沈佩迟迟不接，便直接将卡塞进她的手里，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皮肤，随即迅速收回。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便走下台阶，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迈巴赫——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氛围里格外清晰。
沈佩握着手里的银行卡，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背影，眼泪掉得更凶，却也慢慢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或许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但至少，他给了她最后的体面，在这寒意渐浓的深秋，留了一份不算难看的收尾。
司泠夜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萧瑟与凉意。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给林雪颜发了一条短信：“晚上一起吃个饭？把开心果带上，地址我稍后发给你。”
短信发送成功后，他放下手机，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没过几秒，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雪颜的回复，只有一个简洁的“好”字，却让司泠夜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驱散了眉宇间残留的冷意。
他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朝着山水别墅的方向驶去。阳光偶尔穿透云层，透过车窗洒在他的脸上，带着深秋特有的温和，驱散了所有的冷硬，只剩下温柔与坚定。
沈家龙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与沈佩的婚姻也彻底画上了句号。过往的恩怨纠葛终于尘埃落定，就像这深秋的落叶，归于沉寂。现在，他要开启属于自己的追妻之路了。
傍晚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卷起路边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车窗。司泠夜选的餐厅离山水别墅不远，是一家主打亲子融合菜的庭院式馆子，门口挂着暖黄的灯笼，推开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驱散了户外的萧瑟。
他提前到了十分钟，特意让服务员预留了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一小束新鲜的雏菊——是开心果上次在花园里念叨过喜欢的花。刚坐定，手机就响了，是林雪颜发来的消息：“我们到门口了。”
司泠夜起身快步迎出去，就看到林雪颜牵着开心果站在灯笼下。小姑娘穿着粉色的小棉袄，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攥着一片金黄的梧桐叶，看到他就眼睛一亮，却还是怯生生地喊了句“司叔叔”，小手却悄悄往他这边挪了挪。
林雪颜穿了件米白色的羊毛大衣，长发随意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脸上没施粉黛，却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她轻声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自然的熟稔，不再是之前的戒备与疏离。
“不晚，刚到。”司泠夜侧身让她们进去，顺手接过林雪颜脱下的大衣，递给服务员，又弯腰对开心果笑道，“叔叔给你点了南瓜粥，还有你爱吃的草莓布丁。”
开心果眼睛瞬间亮了，挣脱林雪颜的手，跑到桌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摸着桌上的雏菊：“谢谢司叔叔！”
三人落座，服务员很快送上菜单。司泠夜没让林雪颜费心，熟练地点了几道菜，都是她以前爱吃的清淡口味，又特意问了开心果的喜好，加了一份炸鳕鱼排。
林雪颜看着他熟练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动。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记得她的口味。
席间气氛很融洽，开心果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一会儿说老师教了新儿歌，一会儿说自己画的画得了小红花，司泠夜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回应，还会给她夹菜，动作自然又温柔。
林雪颜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这大概是她回京都以来，最放松的一顿饭。没有恩怨纠葛，没有阴谋算计，只有简单的烟火气。
“林氏的资产追回得差不多了，下周可以正式办理交接手续。”司泠夜放下筷子，轻声说道，“我已经让人整理好了相关文件，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林雪颜点点头：“谢谢你，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用跟我客气。”司泠夜看着她，眼底带着认真，“我说过，会帮你把林氏重新扶起来。”
开心果突然抬起头，眨着大眼睛问道：“司叔叔，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妈妈呀？”
一句话让桌上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林雪颜的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却被司泠夜抢先一步。
他看着开心果，语气温柔却坚定：“是，叔叔很喜欢开心果，也很喜欢你妈妈。”
开心果咧嘴笑了：“那你以后可以经常来陪我玩吗？妈妈有时候会偷偷哭，我想让妈妈开心一点。”
林雪颜的心猛地一酸，没想到女儿竟然看在眼里。她别过脸，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水。
司泠夜的目光落在林雪颜泛红的眼眶上，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他抬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后不会了，我会让你和开心果都开开心心的。”
林雪颜的指尖微微一颤，没有躲开。他的手掌温热，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暖意，驱散了深秋的凉意，也悄悄融化着她心底最后的坚冰。
席间气氛正融洽，开心果啃着炸鳕鱼排，突然抬起头，小嘴巴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对林雪颜说：“妈妈，我突然好想杰克爸爸呀，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陪我呀？”
一句话像颗石子，瞬间打破了桌上的温馨。林雪颜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筷子顿在半空，脸颊瞬间泛起尴尬的红晕。她下意识地看向司泠夜，发现他握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紧，眼底的温柔淡了几分，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只是目光落在杯壁上，没有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和餐厅里隐约的背景音乐。林雪颜的心跳骤然加快，手足无措地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怕伤害到女儿，又怕司泠夜多想，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摸了摸开心果的头：“宝贝，杰克爸爸……还在忙呢，等他忙完了就会来看你了。”
“可是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开心果瘪了瘪小嘴，眼神里满是委屈，“杰克爸爸以前都会陪我吃布丁，还会给我讲睡前故事，司叔叔虽然也很好，但是我还是想杰克爸爸。”
这话让气氛更显尴尬。司泠夜放下水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打破了沉默。他看着开心果，语气温柔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开心果要是想杰克了，以后可以跟妈妈说，妈妈会帮你联系他的。”
他顿了顿，又看向林雪颜，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理解：“没关系，孩子想念熟悉的人很正常。”
林雪颜心里一阵愧疚，低声对开心果说：“好了宝贝，先吃饭，等回家妈妈再跟你说杰克爸爸的事好不好？”
开心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低下头啃起了鳕鱼排，只是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
接下来的饭桌上，气氛明显不如之前热烈。司泠夜偶尔会给林雪颜和开心果夹菜，却很少主动说话，眼底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林雪颜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一边是女儿纯真的想念，一边是眼前这个默默付出的男人，尴尬之余，更多的是对司泠夜的歉意。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轻声对司泠夜说：“对不起，孩子不懂事，让你……”
“不用道歉。”司泠夜打断她，摇摇头，“我能理解。开心果和杰克先生相处了那么久，有感情是应该的。”
他嘴上这么说，林雪颜却能察觉到他语气里的疏离。
开心果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吃完布丁后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不再叽叽喳喳地说话，只是偶尔偷偷看一眼司泠夜，又快速低下头。
席间气氛本就因开心果的话透着尴尬，司泠夜突然抬腕看了眼手表，表盘的金属光泽在暖黄灯光下闪了一下。他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时间差不多了，进来带开心果出去玩吧，玩完直接把她送回柳姨那里。”
林雪颜猛地一愣，手里的筷子“嗒”地落在碗沿，眼神里满是错愕：“你说什么？”
开心果也停下了啃鳕鱼排的动作，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懵懂地看着司泠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包厢门被推开。助理快步走进来，脸上挂着客气的微笑，对林雪颜和开心果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俯身想去抱开心果。
“啊~”开心果吓得往后缩，小手紧紧抓住林雪颜的衣角。可助理动作利落，稍一用力就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拉扯让开心果瞬间崩溃，小嘴一瘪就放声大哭，手脚并用地挣扎，还张嘴朝着助理的胳膊咬了下去。助理闷哼一声，却没松手，只是尽量轻柔地按住她的手脚，快步往门外走：“开心果小朋友乖，我们去玩滑滑梯，马上就到了。”
“妈妈！妈妈救我！我不要跟他走！”开心果的哭声撕心裂肺，隔着门板还在回荡，最后渐渐远去。
林雪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猛地站起身，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司泠夜，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孩子！”
司泠夜缓缓放下手机，抬眸看向她，眼底的尴尬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而专注的认真。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手示意服务员先出去，待包厢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响，才开口道：“不用担心，我已经跟柳姨打过招呼了，助理会安全把她送回去，还带了她最喜欢的积木和小饼干。”
“安全？”林雪颜气得声音发颤，“你问过开心果的意愿吗？你看她刚才哭得多伤心！你凭什么擅自做决定？”
“因为接下来的时光，是属于我们俩的。”司泠夜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高大的身影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又透着滚烫的执着，“雪颜，从开庭到现在，我们始终被恩怨、被孩子、被旁人的目光裹挟着，从来没有过一次，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对话。”
他停下脚步，距离她不过半步之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混合着淡淡的雪松味：“我知道刚才开心果的话让你为难，也让我清楚，我们之间还有很多坎要跨。但我不想再等了，也不想再借着孩子的由头靠近你。我想跟你，好好说说话。”
林雪颜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映着她怒气未消的模样，却没有丝毫退缩，只有纯粹的坚定。她的怒火渐渐被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压下，心里五味杂陈。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委屈的质问，“你就不怕我生气吗？开心果从来没被这样强行抱走，她肯定吓坏了。”
“怕。”司泠夜点头，语气诚恳，“但我更怕，我们永远都这样隔着一层，永远没有机会好好聊聊过去，聊聊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