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宋河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手里的那块粗糙肥皂放回托盘。
失败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他没有沉溺其中。
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路。
他脑中无数的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
黑火药？
不行。
这东西太敏感，威力也有限。
在大雍这种成熟的王朝，军备管制极其严格。
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去捣鼓这个，一旦暴露，就是谋逆的大罪，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土法炼钢？炒钢法？灌钢法？
也不行。他参观过墨家的炼铁高炉，这个世界的冶炼技术比他想象的要成熟得多。
他那点从纪录片里看来的皮毛知识，在这些世代传承的庞大体系面前，根本不够看。
没有足够的资本、人力和矿产资源，一切都是空谈。
玻璃？造纸？印刷？
这些产业都已经存在，他能做的，无非是改良工艺，提升效率。
能赚钱，但不够震撼，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形成绝对的壁垒。
宋河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工坊的地面。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缝隙里填着泥土。
他又抬头看了看院墙，青砖垒砌，用的是黏土混合糯米汁做的黏合剂，强度有限。
他想起了青州城外那条一到下雨天就泥泞不堪的官道。
想起了龙泉村那些用夯土和茅草搭建，风雨飘摇的屋子。
对，就是水泥！
石灰石、黏土，这两种最常见、最廉价的原料，通过简单的煅烧和研磨，就能得到这种神奇的粉末。
遇水则硬化，坚固如石。
它可以铺设平坦坚固的道路，让“天堑变通途”。
它可以建造高大雄伟的城墙、桥梁、水坝，千年不朽。
它可以让最贫苦的百姓，也能住上不怕风吹雨淋的坚固房屋！
这东西的价值，远非肥皂这种日用品可以比拟。
宋河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灼热的光芒。
“老大，你……你没事吧？”墨卿看着宋河阴晴不定的脸色，有些担心地问，“这事不成就不成，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嘛！”
宋河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墨卿。
那眼神，看得墨卿心里直发毛。
“墨卿，”
“肥皂这事，是我看走眼了。”
“但是……”
“我刚刚，想到了一个更厉害的东西！”
“更厉害的东西？”
墨卿一愣，他看着宋河那双亮得有些吓人的眼睛，心里直打鼓。
老大该不会是受刺激过度，脑子烧糊涂了吧？
肥皂这事刚栽了个大跟头，怎么又……
“对！”
“一种能把石头和泥巴，变成另一种石头的粉末！”
墨卿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石头和泥巴……变成另一种石头？
炼丹吗？
“老大，你冷静点……”
墨卿小心翼翼地劝道。
“咱们不差钱，这次亏了就亏了，犯不着说胡话啊。”
“我没说胡话！”
“你听我说，墨卿！石灰石，你知道吧？城外山上遍地都是，一钱不值！黏土，河边随便挖，更不要钱！”
“把这两种最贱的东西，按特定比例磨成粉，混在一起，放进窑里往死里烧！烧完再磨成更细的粉末。这粉末，就是我要的东西！”
“你想象一下，把这种粉末，跟沙子、石子、水混在一起，它会怎么样？”
墨卿茫然地摇摇头。
“它会变硬！”
“变成一块完整没有缝隙的石头！比青石板更平整，比砖墙更坚固！我们可以用它来铺路，修桥，盖房子，建水坝！”
墨卿努力去理解宋河话里的意思，但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
他爹是青州首富，见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可也从没听说过这种能化泥为石的“神仙粉末”。
这听起来，比道士吹嘘的点石成金还要离谱！
“老大这能成吗？”
“能不能成，不是靠嘴说的。”
“是靠做的。”
他环视了一圈工坊里那些面面相觑的工匠。
肥皂的失败，让他们眼中的敬畏淡了不少。
宋河明白，此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他需要一场无可辩驳的奇迹。
“所有人，都过来！”
工匠们迟疑着聚拢过来，为首的是负责染布坊技术的老工头，钱叔。
“宋公子，有何吩咐？”
钱叔的语气恭敬，但眼神里藏着一丝担忧。
“钱叔，你挑十个手脚最麻利的，跟我来。”
“剩下的人，分成两队！”
宋河指向墨卿。
“这一队，墨卿你带队！立刻出城，去西山脚下，给我开采石灰石！就是那种烧石灰用的青白色石头，有多少要多少，天黑前必须运回第一批！”
墨卿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看到宋河那双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老大！”
宋河又指向另一群人，“你们，去工坊外的河边，挖黏土！要河床下面那种细腻的黄黏土，挖回来后用筛子滤掉杂草石子，我要最纯的土！”
工匠们面面相觑。
“宋公子，这又是挖石头又是挖泥的，到底要干啥呀？”
“是啊，咱们是染布的，又不是盖房子的泥瓦匠……”
钱叔也忍不住上前一步问到：“宋公子，您是不是想烧砖？可那石灰石，它烧不成砖啊，一烧就成粉末了。”
宋河冷冷地看着他。
“钱叔，你一个月工钱多少？”
钱叔一愣，老老实实回答：“三百文。”
“从今天起，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工钱翻倍！一天六十文，当天结算！”
“嘶！”人群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一天六十文！这比城里最好的瓦匠师傅赚得都多！
“事情办砸了，所有损失我一个人承担，你们的工钱一文不少。”
宋河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事情办成了，你们每个人，年底多分三个月的工钱当赏钱！”
“并且，”
“你们，就是这项技术的开山元老！以后整个大雍，提到这门手艺，就绕不开你们的名字！”
利诱在前，虚名在后。
什么石头泥巴，什么离不离谱，在实打实的铜板面前，都不是问题！
“干了！”
“宋公子您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去！”
“不就是挖石头和泥巴嘛！简单！”
他必须尽快，拿出成果。
宋河走到工坊一角，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砖块和一口闲置的砖窑。
他捡起一块木炭，在一片还算平整的空地上蹲下身子。
一条条笔直的线条，一个个精准的圆弧，一个个代表着结构和气流走向的箭头，构成了一副在当世人眼中无比怪诞诡异的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