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员！卫生员！”
立刻有人呼喊。
卫生员急匆匆跑来，检查了一下，示意将他抬到路边阴凉处急救。
队伍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停止，依旧沉默而坚定地从他们身边跑过。
每一个经过的战士，都向昏迷的战友投去一瞥，那目光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理解和不屈。
他们知道，这就是团长说的“往死里练”，这就是他们必须经历的淬炼。
李铁柱看着被抬下去的柱子，心里一紧，脚步不由得慢了一瞬。
“看什么看！”
陈大山低吼道，
“他自己没顶住，怪不了别人！
你想跟他一样？那就停下！”
新兵李铁柱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他看着身边同样疲惫却目光凶狠的老兵，看着前方为了争夺领先位置而几乎并驾齐驱的两位营长。
李铁柱猛地摇头，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再次加快了脚步。
他不能停，停了，就对不起黑石岭上那一千多条生命，对不起自己立下的誓言。
“班长……我……我能行！”他咬着牙，对旁边的陈大山挤出几个字。
陈大山脸上疤痕抽动，难得地没有骂人，只是低声喝道：
“省点力气！跟着我的步子！看路！”
队伍如同拧成一股绳的洪流，冲破体能的极限，向着鹰嘴崖顶奋力冲刺。
距离崖顶只剩最后几十米最陡峭的坡路。
一营和二营的先头连队几乎齐头并进。战士们手脚并用，真正的“爬”山，步枪磕碰在岩石上叮当作响。
张大彪和赵磊更是较上了劲，两人并排向上攀爬，互不相让，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尘土里。
最终，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营和二营的先头部队冲上了鹰嘴崖顶的平台。
战士们瘫倒一片，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张大彪和赵磊也撑着膝盖，胸膛剧烈起伏，互相瞪着对方，都想从对方眼里找出那么一丝丝落后。
丁伟和政委刘文英带着警卫连长和尚，从另一条稍缓的小路也上到了崖顶。
看着横七竖八瘫倒却无人言弃的战士们，看着虽然疲惫却眼神灼灼的两个营长，丁伟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看来，是分不出胜负了。”
刘文英擦了擦汗，笑道。
丁伟走到崖边，看着下方依旧在努力攀登的后续队伍，宏亮的声音响起：
“今天，没有输赢！”
“一营，猛！像把尖刀！”
“二营，韧！像块磐石！”
“老子都要！”
他转过身，看着聚集过来的干部战士们：
“记住今天这股劲。
记住身边和你一起拼命爬上来的人！”
“训练，就是打仗。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更能多杀鬼子！”
“今天，每个爬到这崖顶的人，都是好样的。
都对得起身上这身军装，对得起黑石岭躺下的弟兄。”
“但是，”
丁伟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这只是一个开始。
往后，还有更狠的、更苦的在等着你们。
都给我把皮绷紧了！”
“全体都有，原地休息十分钟。
然后，急行军返回营地！”
“是！”
震天的应答声在崖顶回荡，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经过淬炼后愈发坚定的力量。
张大彪和赵磊对视一眼，虽然没分出明确的胜负，但那股因为三营牺牲而郁结的悲愤，
似乎在刚才那场疯狂的较量中，稍稍宣泄出去了一些，转化成了更强烈的求战和训练欲望。
赵磊走到张大彪身边，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声音依旧沙哑：
“老张，下次，赢的肯定是我们二营。”
张大彪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泥，哼了一声：
“做梦！老子的一营永远是第一！”
队伍的返回却也不是那么的容易。
爬到山顶后，几乎所有战士都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李铁柱直接趴在了地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
张大彪虽然也气喘如牛，但看着横七竖八躺倒的士兵，吼道：
“都起来，慢慢活动。
不想猝死就都给老子动起来。
这才第一天，往后，天天如此！”
“想想三营！他们命都没有了，咱们这点累，算个球！”
连排长们开始踢着、骂着、拉着，让战士们起身活动。
李铁柱在班长的催促下，艰难地爬起来，和战友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动。
他回头望去，来时的山路蜿蜒曲折，隐没在崇山峻岭之中。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他心中滋生，那不是单纯的疲惫，而是一种经历了极限考验后，从身体深处焕发出的某种坚硬的东西。
返回驻地稍作休息后，队伍便分开进行常规训练。
校场上进行着射击训练。
枪声凌乱，硝烟弥漫。
赵磊的怒吼如同惊雷，在每一个二营战士耳边炸响。
“李铁柱，三环！刘旺，脱靶！”
李铁柱握着还有些发烫的枪管，脸颊滚烫，不敢去看营长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
旁边的刘旺更是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土里。
赵磊几步冲到李铁柱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步枪，动作粗暴，枪栓都被带得哗啦作响。
赵磊指着百米外那模糊的胸靶，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看清楚！那不是木头片子！
那是鬼子的脑袋！
你他娘的在给他挠痒痒吗？”
赵磊猛地转身，面对整个二营射击队伍，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羞愧、或疲惫、或不服的脸。
“都给老子听好了！”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黑石岭！三营的弟兄，最后子弹都打光了！
他们用什么？
用刺刀！用石头！用牙咬！用命填！”
“他们用命，给咱们换来了这些子弹。
不是让你们在这里浪费，听个响的！”
“从现在起，规矩改了。
打不中靶心的，别说午饭，晚饭也别想。
非但没得吃，还得给老子加练。
练到什么程度？
练到胳膊抬不起来。
练到你们闭着眼睛，也能闻到靶心上那股子鬼子脑浆的腥臭味！”
赵磊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指向旁边沉默站立的一位老兵。
那是三营的通讯兵，唯一一位因为需要传递情报而存活下来的战士。
“一会就由陈班长，给你们好好讲讲。
讲讲三营的弟兄，最后是怎么用石头砸，用木棍抡，用身体去堵鬼子枪眼的。
让你们听听，什么叫真正的拼命。”
命令一下，校场上的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重。
“继续射击！”各连连长嘶吼着。
枪声再次响起，但明显多了几分急躁和不安。
“砰！”
“五环！”
“砰！”
“脱靶！”
“砰！”
“四环！”
报靶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李铁柱重新领回自己的枪，手心里全是汗。
他学着旁边老兵的样子，努力稳住呼吸，瞄准，击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