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栓和几个原伪军士兵负责一段前沿战壕的挖掘。
泥水没过小腿,每踩一步都噗嗤作响。
“老栓哥,这比在伪军那儿挖工事累多了。”
一个年轻士兵喘着粗气说道。
孙老栓直起腰,捶了捶后背:
“废话,那时候是糊弄鬼子,现在是给自己保命,能一样吗?
使劲挖,你看这些老兵,哪个偷懒了?”
他指了指旁边一段战壕里,那些沉默却动作飞快的老兵。
雨水顺着他们黝黑的脸颊滑落,却没有任何人放慢自己的动作。
罗大山的独立连被分配到了侧翼一片树林里,负责警戒和巡逻。
雨水打在树叶上,哗哗作响,能见度极低。
“都打起精神,这天气,鬼子最容易摸上来。”
罗大山提着大刀,在湿滑的林间小路上巡视。
他女儿罗秀儿跟在他身边,驳壳枪的枪套用油布仔细包好,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雨幕中的每一个可疑动静。
与此同时,在日军第40师团的前进指挥部里,气氛却与外面的暴雨一样压抑。
师团长青木成一中将刚刚接到了来自军司令官阿南惟几的严令。
“八嘎!”
青木成一狠狠地将电文拍在桌上,脸色铁青,
“司令部命令,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突破汨罗江防线,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误。
长沙攻略,关系帝国圣战全局,不容有失!”
参谋长木下勇少将小心翼翼地说道:
“师团长阁下,目前暴雨持续,道路泥泞不堪,炮兵和战车部队推进极其缓慢,航空兵也无法支援。
是否向司令部陈明困难,请求宽限几日?”
“宽限?”青木成一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
“阿南司令官已经下了死命令。
时间,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支那军薛岳的部队正在从四面八方赶来,我们每拖延一天,帝国勇士就要多流十倍的血。
不能再等了!”
“命令第236、第235联队,集中所有能动的兵力,立即发起不间断强攻。
不计代价,不计伤亡。
今日势必一举拿下汨罗江。”
“师团长阁下!”
木下勇震惊道,
“在这种天气和地形下强攻,损失会……”
“执行命令!”
青木成一咆哮着打断他,
“为了帝国,为了圣战,第40师团全体玉碎,也在所不惜。
告诉井上、告诉坂本,我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四个小时拿不下阵地,就让他们切腹向天皇陛下谢罪。”
“嗨依!”木下勇脸色苍白地低下头。
雨幕中,日军第236联队、第235联队的士兵,接到了这近乎自杀的命令。
军官们挥舞着军刀,声嘶力竭地驱赶着士兵。
“前进!为了天皇陛下!”
“不准后退!突破支那军阵地!”
士兵们穿着吸饱了雨水的沉重军装,踩着没膝的泥泞,艰难地向新一团阵地涌去。
另一边。
“快!把沙袋垒结实!”
张大彪浑身湿透,在泥泞的战壕里喊着。
“这雨再大,今日我们也得和小鬼子决出个你死我活来。
都他妈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落雁坡上,赵磊独臂挥舞,亲自指导重机枪阵地布置:
“这里,再往左偏一点,控制住那条小路。
掷弹筒组,注意隐蔽。”
新一团前沿观察哨。
李铁柱趴在用油布遮挡的狙击点里,雨水顺着油布的边缘滴落。
他透过瞄准镜,死死地盯着前方。
“柱子哥,不对劲!”
观察手小陈的声音带着紧张,
“鬼子……鬼子太多了。
黑压压一片,全是人。
这,这一点都不像,不像是鬼子的试探。”
李铁柱也看到了,雨幕中,土黄色的身影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前方的整个视野。
他们不再是谨慎的散兵线,而是嚎叫着,不顾一切地向前涌动。
“是强攻,快报告团长。”
李铁柱声音急促,同时迅速锁定了一个挥舞军刀的鬼子军官。
“噗!”
枪声在暴雨声中显得有些微弱,那军官应声倒地带来的微小混乱,瞬间就被更多涌上的鬼子淹没。
“鬼子主力发起了强攻!”
消息迅速传到三岔口主阵地。
张大彪猛地抬起头,脸上雨水横流:
“狗日的小鬼子,疯了不成?
这天气强攻?
全体进入阵地,准备战斗!”
战士们立刻进入战斗位置,雨水顺着钢盔边缘流下,模糊了视线,但每个人都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武器,看着山下涌来的敌军。
“打,不能让敌人靠近。”
“打!给老子往死里打!”
张大彪抱着机枪,对着山下的鬼子猛烈扫射。
刹那间,三岔口阵地所有火力点全力开火。
重机枪沉闷的咆哮,轻机枪清脆的嘶吼,步枪密集的射击声,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的轰鸣。
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泥泞中的日军。
冲在前面的鬼子兵成片成片地倒下,泥水被迅速染红。
但小鬼子的攻势没有丝毫减弱,后续部队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上猛扑。
他们似乎完全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
“手榴弹!集中扔!”
张大彪嗓子已经喊哑。
无数颗手榴弹飞向敌群,在泥水中炸起一道道夹杂着残肢断臂的水柱。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白热化。
日军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和亡命姿态,一度冲到了阵地前沿几十米的地方。
“上刺刀!把鬼子捅下去!”
张大彪打完机枪子弹,一把抓起身边上了刺刀的步枪,率先跃出战壕。
“杀啊——!”
一营的战士们如同下山的猛虎,挺着刺刀冲入敌群。
泥泞的山坡上,双方士兵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刺刀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泥浆被踩得四处飞溅,混合着鲜血,将整个山坡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泥潭。
张大彪如同疯虎,刺刀精准而狠辣,接连捅翻两个鬼子。
一个小鬼子嚎叫着挥刀劈来,张大彪侧身躲过,顺势一个突刺,刺刀贯穿了对方的咽喉。
他猛地拔出刺刀,带出一蓬血雨,看也不看倒下的敌人,怒吼道:
“一营!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战士们用嘶哑的喉咙回应着。
用刺刀、枪托、工兵铲,甚至牙齿,与鬼子搏命。
孙老栓也红着眼睛,和一个鬼子扭打在一起。
他力气不如对方,被压在泥水里,泥浆灌入口鼻。
危急时刻,他猛地抽出腰间备用的小刺刀,狠狠扎进了鬼子的肋部。
鬼子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孙老栓奋力推开尸体,大口喘着气,脸上分不清是雨水、泥水还是泪水。
落雁坡方向,赵磊的二营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日军第235联队同样不顾伤亡地猛攻陡峭的坡地。
雨水使得攀爬更加困难,但鬼子如同附骨之疽,顽强向上仰攻。
“机枪!封锁左侧那个缓坡!”
“手榴弹,往人多的地方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