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齐彩霞的目光死死锁在林如月签下名字的那处,笔尖落下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紧绷了许久的脊背都微微松弛下来,连带着胸腔里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像是找到了安稳的落脚处,轻轻落定。空气里仿佛都少了几分滞涩,她悄悄舒了口气,指尖因为先前的紧张而泛着的凉意,也渐渐散去了些。
还记得接到叶志明那通电话时,听筒里传来的话语像一颗石子投进原本平静的湖面,却在她心里激起了完全不同的涟漪。“女儿跟个男人去开房了”——这话若是落在别家母亲耳里,怕是早已急得六神无主,可齐彩霞心里头,却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撩拨了一下,腾起一股隐秘又热切的期盼。她攥着手机,指尖都有些发颤,不是因为慌,而是因为那点按捺不住的念想。她在心里一遍遍祷告,老天爷可得保佑她的女儿,这次可得攀上个真正有分量的人物,手里得有实打实的家业,或是在哪个要害部门握着权柄。可千万别是那些健身房里的傻大个,空有一身鼓鼓囊囊的肌肉,兜里却比脸还干净,真要是跟了那样的肌肉男,指不定还得自家倒贴钱,那女儿这辈子可就真的栽进去了,想想都让她心口发紧。
所以当齐彩霞走进房门,目光第一时间就直直落在了床上躺着的男人身上。那男人看着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虽然透着惊魂未定,但能看出,这人眼睛里的精明。齐彩霞在心里默默掂量着,这年纪,这气度,绝不是那种毛头小子能比的。她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顿时落了大半,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句,女儿这一步,倒是比自己精明多了。想想现在围着自己转的那些,哪有什么像样的角色?不过是些手里攥着“证”的老头子——什么证?还能是什么,不过是些提前备好的火化证罢了,想想都觉得寒碜,自己哪比得上女儿眼前这光景。
齐彩霞见女儿签了字,她轻手轻脚地把林如月拉到身边,生怕惊扰了床上的男人,她的嘴唇几乎要贴到女儿的耳朵上,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那股子按捺不住的兴奋:
“女儿,床上这位,是做大生意的老板,还是哪个有头有脸的高官啊?”她顿了顿,眼里闪着光,
“这下可真是老天开眼了!你要是跟了他,咱们家可就彻底熬出头了!让他先给你买栋带花园的别墅,咱们全家都搬进去住,我和你爸也能贴身照应着你。你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到时候让他给留意着,也找个家境殷实的人家,省得我天天为她操心。还有你弟弟,他那档子婚事也终于有指望了——他女朋友李琳家不是张口就要六十万彩礼吗?依我看呐,有这位在,别说六十万,就是八十万,咱们家也能眼睛都不眨地拿出来!到时候我就提着钱去李家,直接砸在他们脸上,让他们好好看看,咱们家现在也不是以前那副光景了,非得让他们把那点瞧不起人的气焰给压下去不可!”
她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到了全家飞黄腾达的景象,又想起一桩事,赶紧补充道:
“对了女儿,这事你可得上点心。你弟考那公务员,考了多少次都没考上,让这位给想想办法,安排个清闲又体面的好工作。要是他自己开公司,那就更好了,直接让你弟去当个副总,一来能跟着学些东西,二来也能看着他点,省得他在外头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惹出什么乱子来。”
听着母亲这一连串算盘打得噼啪响,林如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又闷又痛,悔恨如同疯长的藤蔓,密密麻麻地缠绕住她的五脏六腑,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真想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从前,父母也总把她当成可以随意榨取的血包,是她咬着牙一次次反抗,才没让他们得偿所愿。而她所有的勇气和底气,全来自于叶辰。她永远记得,无论她遇到什么事,那个男人总会坚定地站在她身前,用他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天。她知道,为了她,为了他们那个虽然不富裕却温暖踏实的家,叶辰是真的能豁出性命去的。
可现在,母亲又摆出了这副贪婪的嘴脸,想从她这里敲骨吸髓,可她身后那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身影,却已经不在了。
那个李泽楷,说到底不过是个精于算计的商人,在他眼里,所有的人和事都能换算成利益得失。林如月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说穿了,或许就值那每月二十万的业务往来,偶尔能换来几个光鲜的包包,还得看自己是不是能在床上讨他一时的欢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猛地冲上头顶,她忽然想起叶辰刚说过的那些话,那些话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心上——叶辰说她这是在作践自己,说她像是出来卖的。原来,他说对了,自己就是卖的,并且卖的是自己的肉体和灵魂。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自己明明手里并不缺钱,怎么就鬼迷心窍,想着靠依附别的男人来换取所谓的“成功”?
林如月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慌乱和悔恨被她强压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温柔和依赖,对叶辰说:
“老公,刚才我太激动了,离婚协议上的内容都没看清楚就签了字,你能不能再给我看看?”
“好。”叶辰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他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离婚协议,递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