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将至，褚攸宁吻了吻熟睡的姐姐，吻醒了才罢休，小声提议：“咱们回……卧室睡。”
李意浓迷迷糊糊的点点头。
褚攸宁轻轻为姐姐掖妥被角，随后又轻手轻脚绕到床的另一侧，缓缓躺了下去。她学着姐姐以往的样子，伸出手臂，将姐姐揽进怀里，让姐姐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倒霉小李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往大女主怀里蹭了蹭，嘴里嘟囔着一些听不清的梦话。
大女主看着倒霉小李逐渐安稳下来的睡脸，心中很有些成就感，暗暗给自己提要求：＜以前都是你照顾我，从今天起，我也要成为能照顾你的那个人，做合格的女朋友，顶用的女朋友。＞
这一刻，褚攸宁觉得自己仿佛突然间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赖在姐姐怀里汲取关照的任性姑娘。她感受着姐姐均匀的呼吸，在脑子里描绘着未来要和姐姐一起面对风雨的画面，不知不觉间，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褚攸宁在公司迅速料理完两件比较急的工作，就在上司面前编了个不算瞎话的借口，声称下午要去医院找驻场的同事解决些遗留问题。
不错，长大成人，得先从学会摸鱼开始……
紧赶慢赶，褚攸宁终于在午饭前赶到了急诊科，并且成功的在休息室堵到了刚洗完手、脱下白大褂的李医生。
李意浓看到小祖宗，没有惊讶的表情，毕竟她不知道小祖宗的办公地点早就变了。脸上反而有些窃喜的神色，毕竟春节收假后她就没再得到过小祖宗的午饭邀约。
“中午想吃什么？今天不算忙，不着急回来，走，中午我带你吃点好的去！”李意浓追随着小祖宗的脚步，样子像个受宠若惊的通房丫鬟。
褚攸宁倒是很淡定，样子像个蛮有些审讯经验的狱头儿：“西边那个……路口……吃湘菜。”
两人来到医院附近的那家湘菜馆，找了个靠窗的明快位置坐下。
褚攸宁一边往姐姐碗里夹小炒莴笋丝，一边佯装生气的说：“你都没发现……我早就……不在医院……驻场了吗？你不关心……我。”
大脑宕机了2秒，尝试重启失败，李意浓露出愧疚的神色：“最近太忙了，真没注意到，对不起呀！”
褚攸宁轻轻哼了一声，歪着头，目光紧紧盯着李意浓，似嗔似怨：“你每次都……这么说，忙……可不是借口。以前……不管多忙，你总会……留意……我的事情。这次……这么久……都没……发现，肯定不……只是忙这么……简单。你是不是……心里有别的事，才……忽略我？”
倒霉小李眼神闪躲，给小祖宗夹过去一块腊猪肉，试图堵住那张话很多的嘴：“哪有别的事，就是医院里一些常规工作，最近病人多，春天换季，大家都感冒，比较忙。”
“感冒……会看……急诊吗？”大女主可不打算轻易放过，眨了眨眼睛，摆出副洞察一切的模样：“常规工作……会让你忙到连……我不在……医院驻场都……察觉不到吗？而且……你要是……只是忙病人……的事，怎么会……去查医疗……纠纷……司法鉴定……资料？我昨晚看……你……平板电脑上……内容了，别想……骗我！你要是……不跟我……说实话，我可……真的会……难过。”
没想到攸宁知道了这事，一时间有些语塞，倒霉小李仿佛是有点怀念那个少言寡语的攸宁了，李意浓恨不能自己也有那种闭上眼睛就听不见质问的神技能。
下意识避开小祖宗的目光，倒霉小李强装镇定的解释：“就是一点小麻烦，我自己能处理好，不想让你担心。”
大女主不依不饶，放下筷子，起身挪到姐姐旁边，轻轻拉住姐姐的手：“你看……你这样……说……就是还……在瞒着我。你觉得……什么样的事……才可以让……我知道，什么样的……又该瞒……我呢？我们是情侣呀，情侣之间不该有秘密。你要是一直不说，我会胡思乱想，会更担心。”
能听出来，最后这两句，小祖宗一定是练过很多遍了，李意浓欣慰的笑了笑，但仍旧试图搪塞：“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病历上的一点小争议，已经在解决了。”
褚攸宁皱起眉头，认真分析起来：“病历……争议……如果只是……小问题，你不会……这么……上心，还找……律师。我看……你和律……师的聊天，敌人态度……很不好，这……怎么能算……小问题呢？姐姐……你就别再瞒我了，你说出来好不好？也许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也许是察觉到小祖宗今天确实是有备而来，也许是小祖宗坚定又担忧的眼神太不容忽视，李意浓心中有些动摇，但还是犹豫着：“确实有点难缠，不过你不用担心，医务科给我找的这位律师很靠谱。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我们医院的律师团队很能抗事儿，放心吧，很快就能过去。再说啦，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干这一行，早早晚晚都得摊上点医患纠纷。律师介入，并不代表这事儿有多大、有多可怕，只能代表医院很保护自己家的员工。”
褚攸宁坐直身子，一脸认真，把倒霉小李的胳膊搂进自己怀里：“你不能因为我……不懂，就把我排除在外，我有自己的思考……能力，我陪你一起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扛着要好。你不让我加入，我会觉得自己在你心里……没那么重要，你不愿意依靠我，不把握当女朋友，把我当……外人！”
“你以后能不能多练几句好话、吉祥话？别整天偷偷练这些！”李意浓闷头吃起饭来，有些不祥的预感，再这么下去，不假时日，也许自己要反过来给她叫姐姐了。
大女主看倒霉小李不敢再吭声，知道自己的攻势起了作用，不由自主的膨胀起来：“姐姐，谈恋爱要长嘴，有困难要告诉我，我们应该一起面对。”
“没长嘴，我这会儿用什么吃饭呢？你以后少看点网络小说，学不了一点好儿！”
吃过午饭，李意浓带着小祖宗来到医务科的小会议室，践行着小祖宗下达给自己的要求。
钟律师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资料，手边还摆着两个半空的餐盒，看到李医生进来，笑着打招呼：“下午好啊！这位是？”
李医生无奈的笑了笑：“我家政委。”
钟律师秒懂，心领神会的追加了一个招呼：“你好，我叫钟晴，是负责李医生这个案子的律师。”
“你好，我叫褚攸宁。”
这一句，是语言功能训练早期的成果，陌生人几乎听不出什么异样来。
三人坐下，钟晴拿起一份文件：“李医生，目前来看，这份多普勒检测单是关键证据，原告一口咬定说胎儿死亡时间记录有问题，我们得从这里入手。”
褚攸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像是在努力维持着专注的姿态。
李医生点点头，指着检测单上的一处有时间代码的数字说：“用这个来证明胎儿在剖宫手术前就已死亡，最有力度。”
钟律师仔细端详着检测单，用铅笔圈住那串数字，讲出自己的顾虑：“虽然这个时间代码看似能有力证明胎儿术前死亡，但对方很可能会质疑检测设备的准确性、检测流程是否规范，甚至会提出检测单是我们伪造的。”
褚攸宁的目光跟着钟律师翻动文件的手指移动，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一个小结，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李医生思索片刻后说：“检测设备一直有定期维护和校准，相关记录都能查到。而且当时负责操作设备的是位经验很丰富的护士，操作流程绝对规范。我可以找她出具一份详细的说明，证明当时检测过程完全符合标准。实在不行，就让甄主任给设备科提申请，封存那台多普勒，送司法鉴定。”
褚攸宁又抬眼看向姐姐，试图从姐姐说话的语气和手势里捕捉些什么，可没等她反应过来，钟律师的话题已经转到了下一个。
钟律师：“暂时先不用。现阶段，这些资料还只是我们给对方施压的筹码。今天我们梳理完证据资料，我会选取其中一部分，拿去约原告的律师谈一谈调解的事情。你刚才的话很重要……如果原告律师提出了对这份证据的质疑，我就用你刚才那几句专业意见给他回过去。”
褚攸宁的眼神倏然空茫一瞬，像迷路的小鹿，随即又赶紧重新聚焦，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钟律师又说：“从多普勒检测到超声检查，时间间隔很短，而且都在孕妇送医后紧急处理的合理时段内。我们可以梳理出详细的时间线，精确标注各项检查和抢救措施的具体时间，清晰呈现整个过程。然后我就赶紧把这份时间线展示给调解法官看，让法官有个先入为主的看法。原告的律师肯定也会单独约见调解法官，探探口风。法官的观点倾向，对原告的调解意志影响很大。”
桌上的水杯被褚攸宁无意识的摩挲着，指腹反复蹭过杯壁的花纹。每当姐姐提到某个她隐约听过的词，她的眼睛会微微亮一下，像是抓住了浮木。可下一秒钟律师接话时抛出的新名词，又会让那点亮光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茫然。
偶尔钟律师和李医生的对话出现短暂的停顿，褚攸宁会屏住呼吸，仿佛在蓄力等待自己能插上话的缝隙，可最终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在水杯上按出更深的印子，继续沉默的看着那些对她而言如同天书的资料，耳廓悄悄泛起一点红。
……
下午 3 点多，钟律师和李医生结束了第一版证据清单的梳理。
在行政楼门口和钟律师分开后，褚攸宁嘴上说着送姐姐回急诊楼，其实是想借着这 500 米的路途，听姐姐安慰她“你懂不懂都无所谓，你能陪着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好缓解一下自己百无一用的失落感，满足一下自己初当大女主的荣誉感。
然而，倒霉小李的心思全在那些移交给钟律师的证据资料里，思绪还沉浸在刚才讨论的细节中，生怕自己给钟律师没有打好配合，丝毫没注意到大女主矛盾的情绪。
战绩不佳的大女主，看着倒霉小李专注的侧脸，几次想开口，却又忍住了。因为不知道自己是该表达帮不上忙的愧疚，还是该表达不被在意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