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流逝,任凭文人骚客,如何以墨晕染,也留不住半分。
宣纸上勾勒定格的日初,也难以阻拦,如同风烛残年般的夕阳,徐徐西沉。
一整个下午,闲来无事的和尚,坐在自家铺子雨棚下当起京爷。
斜对门还未开业的澡堂子,一个少了半条腿的汉子,搬个板凳坐在门口,拉奏二胡。
雨棚下,品茶的和尚,龇牙咧嘴听着那不堪入耳的噪音,此时的他,好后悔把二胡送给鸠红。
自我陶醉的鸠爷,再一次拉动二胡外弦,吱钮一声刺耳的噪音骤然响起。
路过的街坊邻居行人,听到如此噪音,一个个不约而同咧着嘴,加快步伐,逃似的离开此地。
忍无可忍的和尚,站起身走向,坐在斜对门的鸠红。
不到九米的距离,和尚几个大步便来到对方面前。
坐在板凳上,翘着腿,拉二胡的鸠红,抬头看向来人。
他炫耀般的眼神看向和尚询问。
“哥们儿是不是进步了?”
面无表情的和尚,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汉子。
“我媳妇怀孕了?”
坐在凳子上的汉子,闻言此话,笑着回话。
“恭喜兄弟有后了~”
和尚不为所动,目光都没移动,盯着鸠红重复一句话。
“我媳妇怀孕了。”
闻言同样一句话的鸠爷,依旧面带微笑。
“孩子出生,我给大红包。”
不为所动的和尚,依旧面无表情看向鸠红。
“我媳妇怀孕了~”
鸠红听到和尚语气都没变,重复三遍此话,他面色变的凝重。
此时气氛有种莫名的严肃。
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好奇看着这对人儿。
斜对面的和家旧货铺,乌老三几人朝着两人望去。
画面回到对峙的两人身上。
少了半条腿的鸠红,把二胡放在墙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
站在他面前的和尚,目不转晴看向点烟的鸠红。
鸠红看着拒绝,接他烟的和尚,他把一支烟,装回烟盒。
口吐烟雾的鸠红,用略带感慨的语气说道。
“兄弟您是知道的。”
“我搬来这片地界没多久。”
“你媳妇怀孕的事,铁定不是我干的~”
闻言此话的和尚,面部并没有任何情绪。
他转身走到澡堂子大门口,解开裤腰带,开始嘘嘘。
坐在门口墙边的鸠红,侧头看着一道流水落到自家门前。
此时,斜对门的一群人,眼珠子瞪老大。
他们满眼震惊之色,看着在人家门口撒尿的和尚。
街面上过往行人数十个,其中一个少女,看到当街在人家店门口尿尿的人,她捂面唾弃一声跑开。
鸠红面无表情,看着和尚如此离谱的操作,
和尚系好裤腰带,走到鸠红面前。
他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
“我说我媳妇怀孕了,你说不是你的。”
“我踏马的,还能不知道,我媳妇怀得谁的种?”
“你要是请不起二胡师傅,您跟兄弟吱一声,兄弟绑也给您送来一个民乐大师。”
和尚说到这里,突然情绪有点失控。
“要是兄弟孤身一人,每天听你这驴叫声,哥们都忍了。”
“踏马逼的,老子媳妇刚有崽,你吖的,整天坐在门口,拉你这把,比驴叫还难听的破玩意。”
“我儿子但凡有个好歹~”
此时想撂狠话的和尚,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就走,没带一丝犹豫。
鸠红此时面上表情丰富多彩。
他想张口骂人,但是到嘴的话硬生生憋住了。
他想打人,发现自己不一定打的过和尚。
他想抄家伙,叫人砸了斜对门的铺子,又感觉不合适。
此时和尚走回自己铺子雨棚下,他坐到沙发上,给自己点根烟。
铺子里的一群人,面色古怪看着回来的和尚。
斜对门坐在板凳上的鸠红,此时总算缓过神来。
他架着双拐走到估衣铺门口。
此时鸠红毫无羞耻感解开裤腰带,面对满店客人,开始嘘嘘。
有句话说的好,撒尿不抬头遍地是茅楼。
乌老三,见到门口撒尿的人,他赶紧走到鸠红面前。
“红爷,您这是嘛呢~”
原地跺脚,无可奈何的乌老三,看着纷纷走出店内的客人。
他一边给人赔不是,一边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和尚。
“姐夫,你们这是较哪门子邪劲?”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孩一样。”
他看着一脸解气模样的鸠红,语气中夹杂着无奈。
乌老三气的攥着拳头,跺着脚原地转一圈。
鸠红一脸舒坦的表情架着双拐,开始系腰带。
“崩怪哥哥不要脸,有人做初一,我自然要做十五。”
男人至死是少年,岁月不灭赤子心。
成熟从来不会被年龄定义,童心也不会被身份磨灭。
成年男人的幼稚,就像童年时期手中握的风筝线,而线轴在时间线中,时不时扯动一下。
两个阅历丰富,经历过生死的老炮,此时跟三岁幼童吵架一样,彼此在对方家门口撒尿。
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的和尚,看着离开的鸠红。
等人离开后,他侧头又看向愣在原地的小舅子。
“多大点事,野狗在门口撒泡尿,你着哪门子急。”
拄着双拐的鸠红,回到自家铺子墙边,拿上二胡板凳,走进大门。
中门对飙的两人,真是一战成名。
以后两人的名声,传遍南锣鼓巷这片地界。
往后整条街的妇女,教育自家随地大小便的儿子,张口就来上这么一句。
“甭跟那两个泼皮学,狗撒尿还挑电线杆呢。”
北锣鼓巷十字街口,古怪的气氛,被报童吆喝声打破。
“日本代表,在美军密苏里号战列舰上签署了《日本投降书》”
“国民政府宣布,自明日起全国放假三天,以表庆祝。”
此时一辆洋车停在雨棚棺材边。
五大三粗的六爷,右手转动一对核桃走下车。
雨棚下,坐在沙发上的和尚,见到来人连忙起身。
“您今儿怎么有闲心情来我这?”
六爷提着裤腿着,坐到沙发上。
他来回打量一眼,空无一客的两间铺子。
“生意做败了?”
和尚起身弯腰,给六爷倒茶。
“您能盼我点好吗~”
坐在单身沙发上的六爷,右手转动核桃,看向和尚。
“明儿跟爷走一趟~”
和尚放下暖水壶,坐回沙发望向六爷。
此时六爷翘起二郎腿,讲述来意。
“有好事。”
“鬼子投降了,美军好多军用物资带不走,低价甩卖。”
“那些枪炮,不是咱们能玩的货。”
“不过,那些罐头,靴子,大衣,生活用品可以搂一把。”
和尚坐在沙发上,闻言此话,揉着脑袋思考六爷的话。
“那些物资在哪放着?”
“不会让我跟您去津门港吧?”
李六爷摇了摇头,笑着回道。
“国民军官,接收美军物资,转头低价处理。”
“咱们跟在三爷后面喝口汤。”
“东西全在阜成门外的仓库里放着。”
“明儿带足票子跟爷去咬口肉下来。”
“我跟你说,这一单生意做成,咱们吃十年老本都没问题。”
和尚略微质疑的表情,看向喝口茶水的六爷。
“您没跟小子吹大梨吧?”
闻言此话的六爷,放下盖杯白了他一眼。
“你有什么资格,让爷跟你吹大梨?”
“甭说爷跟你侃大山。”
“上午老子已经去了一趟。”
“仓库里的东西,堆成山。”
“皮夹克,尼龙袜,军毯,军大衣,打火机,口香糖,墨镜,午餐肉都他吖的成吨卖。”
“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物件,吖的看花眼。”
“这次以拍卖形式购买物资。”
“多带点黄的,毕竟不止咱们这一伙人,到时候钱不够老子可不给你垫。”
六爷说到这里,饶有兴致的看着沉思的和尚。
“小子,想不想整辆汽车玩玩?”
不等和尚回答,他开始自问自答。
“这次老子高低整辆吉普车开开。”
“仓库里,还有不少摩托车,到时候你小子也整一辆。”
“以后到哪都方便,油门一拧,嗡的一声,窜老几把远。”
“甭提多带劲~”
六爷越说越兴奋,他边说边做出骑在摩托车上,拧油门的动作。
和尚看着略微兴奋的六爷,用迟疑的表情问道。
“不扎眼?”
六爷闻言此话,笑着回道。
“这他娘的,还没老子皮燕边上的一圈毛扎眼呢。”
“瞧着吧,等这一批货出了后,满北平少说多上,百辆吉普车。”
“到时候有点身份的人,没辆汽车,那都不算爷~”
和尚摸着下巴,想着心事。
“什么价?”
六爷闻言此话,脸上的兴奋之情消失不见。
“低价倒是不高,就怕有二愣子横叉一腿。”
六爷怕和尚多心,安慰一句。
“放心,我跟那些参加拍卖的主,都通过气了。”
“每种物资拍卖顶价,咱们商量好了,最多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心里有数的和尚,看着挂在地平线上的夕阳。
“今个小子好好跟您喝一杯。”
“您坐会,我去趟福美楼,让厨子准备硬菜。”
“这个季节,山里的野味,肥的很。”
“昨儿,福美楼还跟我打招呼,说弄来一头老虎。”
“虎鞭都给小子留着呢。”
“今晚咱们爷几个好好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