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城内，一切都在以惊人的速度走上正轨。
挽月夫人没有辜负雪倾的信任，她就像一个最高效的掌舵者，只用了短短几天，就将原本有些散乱的各方人马，完美地整合进了不周城的运作体系之中。
丹药、灵石、伤员、住所……数千人的吃穿用度与职责分配，在她手中被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丝毫错漏。
就连一向自负算计无双的谢无咎，在高台上看着下方那忙而不乱、效率奇高的运作景象时，也不得不承认，挽月夫人的管理才能，是一种不逊于顶尖谋略的天赋。
“夫人之能，胜过千军万马。”
高台上，谢无咎对身旁的雪倾轻声评价，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
“她就像一只手腕柔韧的蜘蛛，能将每一根蛛丝都利用到极致，编织出一张滴水不漏的大网。”
站在他身侧的慕九霄正百无聊赖地抛着一枚乾坤金钱，闻言嗤笑一声。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姐妹。当年在洛水，她可是手无寸铁把吴家吞噬殆尽。论起拿捏人心、管理调度，十个咱们捆一块儿也比不上她。”
他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
雪倾唇角含笑。
“我与姐姐，曾在最泥泞的地方互相搀扶，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雪倾身后，带着熟悉的风的气息。
来人自然地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玄铁面具的边缘蹭过她的颈侧，带来一丝凉意。
“阿倾。”
夙夜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缱绻的沙哑。
他很少主动如此亲近，雪倾知道，这代表他带来的消息，并不轻松。
“怎么了？”雪倾侧过脸。
“坤元地脉，有异动。”夙夜言简意赅，“听雪阁的探子回报，归墟教调集了至少三名‘火祭司’，正向那边集结。他们的目标，是污染整条地脉。”
坤元地脉，乃是三界中土灵气最盛的几条主脉之一，一旦被秽瘴污染，其影响不亚于一场大地震，届时，方圆万里的土地都将化为死域。
更重要的是，坤元地脉若是污染，将会极速加快堕神封印的松动。
“看来他们在魔域碰了壁，这是想加快进程了。”一旁的慕九霄摇着扇子凑了过来。
雪倾点了点头。
原本归墟教的计划是徐徐图之，先联合魔族，从外部瓦解仙门的抵抗力量。
可如今魔尊夜苍澜摆明了要坐山观虎斗，甚至隐隐有倒向雪倾的趋势，归墟教便只能加快进程，行此险招了。
“不能让他们得逞。”雪倾做出决断，“必须赶在他们动手之前，将坤元地脉转移。”
“转移地脉？”慕九霄都有些惊讶，“阿倾，这可不是小事，动静也太大了，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归墟教的主力。”
“所以，此行必须隐秘，且要速战速决。”谢无咎的声音幽幽响起，“我方才算了一卦，卦象显示，‘枯骨筑台，饮鸩止渴’。”
他顿了顿，补充道。
“此行，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更得去了。”雪倾唇角微扬，“我与无咎同去，你们留在城中，以防万一。”
“那我呢？”慕九霄立刻不干了，一把揽住雪倾的腰，“阿倾，这种脏活累活怎么能不带上我？我一个人留在城里多无聊。”
雪倾瞥了他一眼。
“不周城正是人心浮动之时，挽月一个人忙不过来。你留下，帮她稳住城内，特别是钱庄和物资调配，我不放心交给别人。”
慕九霄顿时语塞。
他当然明白这些事的重要性，可一想到雪倾要和谢无咎这个死狐狸单独出去，他心里就直冒酸水。
慕九霄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委屈，他凑到雪倾身边，压低了声音。
“那……那我晚上去你房间，你好好‘奖励’我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用扇柄不着痕迹地撞了撞一旁的夙夜，眼神里满是挑衅。
夙夜的面具下看不出表情，只是环在雪倾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雪倾应下，“好。”
慕九霄立刻眉开眼笑，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得意洋洋地冲着夙夜挑了挑眉。
雪倾安抚完这只大的，又侧过头，对仍抱着自己的夙夜低声道。
“你连日奔波，也辛苦了。”
她声音放柔了些，“等我回来，陪你去趟夜府。”
夙夜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面具下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他将脸埋进雪倾的颈窝，闷闷地“嗯”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像一只得到了主人许诺，心满意足的大狗。
一旁的谢无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的弧度愈发温和。
城主这平衡之术，当真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敲定了行程，雪倾不再耽搁。
临行前，慕九霄拉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最后还是不放心地，将十二枚乾坤金钱中的三枚塞给了她。
“‘寻龙’可探地脉，‘破障’可穿迷阵，‘替死’……替死你用不上，但带着防身！”
雪倾收下金钱，看着他满脸担忧的模样，终究是心头一软，主动凑上前，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等我回来。”
这一吻，瞬间抚平了慕九霄所有的焦躁。
他摸着嘴唇，傻笑起来，目送着雪倾与谢无咎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阵的光芒之中。
雪倾与谢无咎二人一路向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不周城的范围。
两人并未直接抵达坤元地脉，而是落在了百里之外的一处废弃山谷。
这里，距离昔日的太玄宗旧址，已经不远。
风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十年前那场滔天大火留下的最后痕迹。
雪倾停下脚步，望向太玄宗的方向，那里如今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谢无咎静静地站在她身侧，蒙着眼的脸庞转向同一个方向，仿佛也能“看”到那片废墟。
“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没什么。”雪倾收回视线，“只是觉得，世事无常。”
当初她拼了命想逃离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一片人人避之不及的死地。
谢无咎唇角含着温和的笑意，没有再问。
可走了没几步，他却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抬手轻轻按了按蒙着眼睛的白布。
一个极细微的动作，却没能逃过雪倾的注意。
“眼睛不舒服？”雪倾侧头看他。
她注意到，谢无咎今日揉按眉心的次数，比平时多了不少。
“无妨，旧疾罢了。”谢无咎很快恢复了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
雪倾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
“无咎，你的五弊三缺，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