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宋宴秋看她时偶尔深沉难辨的目光，想起他不容拒绝的安排，也想起他刚才在病房里耐心解答她问题的样子。
原来背后，藏着这样一段过往，这样一份沉重的感情。
在姜绾歌的世界里，她是被兄长疼惜的公主，集万千宠爱，自己只是一个被资助的穷学生，任何不堪都能附在她身上。
只是因为，青春悸动时，她分走了她心上人的一份关注。
后天下午三点。机场国际抵达大厅。
广播声、车轮声、各式各样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充满期待与焦灼的背景音。
黎裳安静地站在宋宴秋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感觉自己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宋宴秋今天穿了件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大衣，身姿挺拔，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似乎心情不错，目光不时掠过出口通道，焦急地抬手看表，透露出一种刻意营造的期待感。
这种状态的宋宴秋，是黎裳很少见到的，褪去了几分工作中的冷硬，多了些…人情味？
黎裳心里却有些发紧。沈喻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让她看宋宴秋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忍不住带上揣测的意味。
她今天被精心打扮过——是宋宴秋让陈誉铭送来的衣服，一条质感不错的羊毛连衣裙，外搭一件米白色大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清丽，又不至于太过张扬，很符合一个“家境良好、受男友重视”的形象。但这身装扮让她感到拘束，像套上了一层不属于自己的外壳。
只是陈誉铭送衣服时，一副：我懂！老板图你年轻漂亮，玩一玩的眼神让黎裳很不舒服。
出口处的人流忽然密集起来。
宋宴秋的目光瞬间锁定某处，唇角微微上扬，抬手示意了一下。
黎裳的心也跟着提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推着满满一车行李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长发松松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但眉眼依旧能看出昔日的精致与风韵。
应该就是期待已久的姜绾歌。
她几乎立刻就看到了宋宴秋，脸上瞬间绽放出明亮而真切的笑容，脚步加快，几乎是小跑着过来了。
“宴秋哥！”她的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清澈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宋宴秋迎上前两步，很自然地张开手臂，给了她一个短暂的、拥抱礼式的欢迎。
“绾绾，欢迎回来。”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比平时温和了不止一度，甚至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替她将颊边那缕不听话的碎发别到耳后，“路上累坏了吧？”
姜绾歌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眼里的光彩更盛了。摇摇头：“还好，看到你就不累了。”她的目光这才落到黎裳身上，带着好奇与打量，“宴秋哥，这位是……？”
宋宴秋仿佛这才想起黎裳的存在。他侧过身，脸上的笑容未减，但看向黎裳时，那笑意却似乎瞬间淡了几分，变得公式化了许多。
他伸手，看似随意地揽了一下黎裳的肩膀，将她稍稍带前一步，动作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却又奇异地缺乏温度。
“给你介绍一下，黎裳，我女朋友。”他的语气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在介绍一件所有物，“黎裳，这就是绾绾，我常跟你提起的妹妹。”
“妹妹”两个字，他咬得稍重，清晰无比地划下了界限。
黎裳感到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温热却疏离，她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甚至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对着姜绾歌微微点头：“姜小姐，你好，欢迎回国。”
工作，真是让人疲惫......
姜绾歌脸上的笑容在听到“黎裳”这个名字和宋宴秋的介绍时，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她迅速扫过黎裳全身，目光在那件明显价值不菲的大衣上停留了半秒，又回到宋宴秋揽着黎裳肩膀的手上，眼底那抹刚刚燃起的亮光迅速黯淡下去，被一层复杂的阴霾所取代。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重新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变得客气而疏远了许多：“黎小姐，你好。麻烦你和宴秋哥一起来接我，太不好意思了。”她的语气得体，却带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
“应该的。”宋宴秋接话道，语气自然无比。
他松开了揽着黎裳的手，仿佛完成了某个必要的展示环节，转而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姜绾歌的行李车，“车在外面等了。先送你去酒店安顿，先好好休息几日，等你倒过时差再做打算。”
他推着车，一边走一边细致地询问姜绾歌旅途的情况，国外的学业，以及她对未来的一些初步打算，语气始终温和而关切，完全是一个可靠兄长的模样。
黎裳被不动声色地落在后面半步。
她看着宋宴秋专注侧耳倾听姜绾歌说话的背影，看着他偶尔因为姜绾歌的话而露出的浅笑，看着他事无巨细地安排着一切，那份周到和热情，与她之前见过的那个冷漠矜持的公司负责人判若两人。
而对她，除了刚才那个必要的、表演性质的揽肩之外，从见面到现在，他没有再多看她一眼，没有多余的一句话，甚至没有询问她是否跟得上。冰冷的反差像机场空调的冷风，丝丝缕缕地钻进黎裳的心里。
她沉默地跟在后面，像个多余的影子，或者说，一个完成了亮相任务的道具。
姜绾歌偶尔会回头看她一眼，目光复杂，带着审视和一丝难以掩饰的不甘与失落。每一次回眸，都让黎裳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这场戏里的角色定位——一块挡箭牌，一个用来让姜绾歌知难而退的信号。
宋宴秋表现得越是对姜绾歌热情关怀，对她这个“女友”越是刻意冷漠疏离，就越是印证了沈喻的猜测。
黎裳微微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涩意，挺直了背脊，继续安静地跟着。
既然拿了“工资”，那就该敬业一点，演好这个“冷漠总裁的挂名女友”角色。
只是，机场大厅的光线明亮得有些刺眼，照得前面那两道看似和谐的背影，和她形单影只的跟随，显得格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