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自己的菜地,我的快乐,变得非常具体。
是清晨黄瓜藤上挂着的露珠。
是午后番茄一天比一天更红的脸。
也是傍晚,我蹲在地垄上,畅想着明天是炒个青菜,还是炖个冬瓜。
这种丰收的喜悦,比收到任何赏赐都让我踏实。
裴容赏我的那两个内侍,一个叫小邓子,一个叫小李子。都是侍弄庄稼的好手。
有了他们,我的菜地长势喜人。
我正美滋滋地看着一棵刚结了小茄子的秧苗,计划着过几天的菜单。
“咳……咳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我回头,看见小邓子捂着胸口,弓着腰,咳得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你怎么了?”我皱起眉,“早上着凉了?”
小李子赶紧过去扶住他,给他拍背。
“邓哥,你这都咳两天了,得去看看太医。”
“没事……老毛病了……咳咳!”
小邓子话没说完,身子一软,直挺挺就往前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砸在我刚浇过水的地里,溅起一片泥点。
我脑子“嗡”一下就炸了。
倒了?
人怎么说倒就倒了?
这可是陛下赏的人!
是在我的菜地里倒的!
我第一个念头不是他病得有多重,而是我死定了。
是我让他干活太累了?还是我的菜地有毒?
完了,裴容会不会觉得我故意折磨他的人,是在跟他叫板?
“快!快把他扶到屋里去!”我声音都变调了,“锦书,去请太医!快去!”
整个晚晴轩,乱成了一锅粥。
小邓子被抬到了偏房的床上,我让人给他盖了三层被子,他还在不停地发抖。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烫得吓人。
锦书很快就带着一个眼生的年轻太医回来了。
太医姓王,看着很紧张,给我行了礼,就赶紧过去给小邓-子诊脉。
他诊了很久,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王太医,他……他怎么样?”我小心翼翼地问。
王太医站起身,对我拱了拱手,面色凝重。
“回娘娘,这位公公是染了风寒,但来势凶猛,寒气入体极深。下官先开一副驱寒发汗的方子,只是……”
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是……”他压低了声音,“这病症,有些古怪。最近宫里,好几处都出现了类似的病患,寻常的方子,效-果甚微。娘娘还需……做好准备。”
我的心,凉了半截。
什么叫,做好准备?
准备给他收尸吗?
送走了王太-医,我立刻让小厨房熬药。
可一碗浓黑的汤药灌下去,小邓子的情况,不但没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他开始说胡话,整个人烧得通红。
我站在床边,看着他那个样子,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王太-医说的“古怪”,让我心里发毛。
下午,锦书从外面回来,脸色比我还难看。
她一进殿,就屏退了左右。
“主子,出事了。”
“小邓子不行了?”我吓得一抖。
“不是他。”锦书摇摇头,声音发紧,“是宫里……乱了。”
“浣衣局今天有三个宫女没起得来床,症状和小邓子一模一样。”
“西六宫那边,有个才人也病倒了,高烧不退。”
“现在宫里都在传,说今年天时不正,入了秋就骤然转寒,是邪祟进宫了。”
邪祟?
我一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不信这个。
但“会传染”这三个字,却让我汗毛倒竖。
这不是普通的感冒。
这是……瘟-疫?
我不敢再往下想。
我立刻下令,把晚晴轩的宫门关了,除了送膳食的,一律不许进出。
我还让锦书找来几头大蒜,切开,放在殿内各个角落。
又烧了好几大壶开水,逼着所有人喝下去。
锦书她们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不解。
她们不懂。
她们以为我在防邪祟。
其实,我在防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要人命的东西。
傍晚,德妃宫里的小宫女,悄悄来了。
她没敢进殿,隔着门缝,塞给锦书一个小荷包,里面是几块上好的山参。
“我们娘娘听说林主子这边有人病了,心里记挂。特意让奴婢来问问,主子您……近来可有什么不适?饮食上,可有什么变化?”
我心里一暖,也一沉。
德妃的关心是真的。
她的恐惧,也是真的。
她这是怕我也病了,怕这病,会从我这里,传到她儿子那里去。
我让锦书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让她也多加小心。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全是穿着白大褂的人,和刺鼻的消毒水味。
第二天,一个更可怕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
西六宫那个病倒的才人。
没了。
从发病到断气,不到三天。
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种恐惧,不再是流言,不再是猜测。
它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被草席裹着抬出宫门的尸体。
所有人都看见了。
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枯黄的落叶,只觉得手脚冰凉。
退休计划,皇家特供,争宠,宫斗。
在“死亡”面前,都变得可笑又无力。
我不想当什么宫斗奇才。
我只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