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贴上了我的脖子。
我抖了一下。
不是吓的。
是冷的。
那把刀,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
我身后,小翠她们的哭声,尖叫声,混成一团。
很吵。
我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看着太子裴恒。
他站在那儿,逆着光。
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清。
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笑。
“带走。”
他终于,开了口。
声音,很轻,也很满意。
然后,我就被人,架了起来。
不是两个人。
是一群人。
他们把我,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出了承恩殿。
我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我种的那些菜,刚冒出一点绿芽。
我的小厨房,还温着一锅,准备晚上喝的,鸡汤。
都,回不去了。
天牢。
我终于,还是来了这个,传说中的地方。
又冷,又潮。
空气里,都是一股,发了霉的稻草,和血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我被,扔进了一间,最里面的牢房。
“哐当”一声。
铁门,落了锁。
我的世界,只剩下,头顶那个小小的,透不进光的天窗。
我不知道,裴昭怎么样了。
我们,被分开了。
我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
我好饿。
我被抓的时候,是下午。
现在,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天,一直是黑的。
肚子里,空得发慌。
我想起了,那锅鸡汤。
里面,放了新晒的蘑菇,还有几颗红枣。
炖上两个时-辰,汤色,会变成,淡淡的金黄色。
又香,又浓。
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不是怕死。
我就是,舍不得。
我舍不得,我那些,还没研究出来的菜谱。
舍不得,我小厨房里,那些,瓶瓶罐罐的宝贝。
也舍不得……
裴昭那小子,挑食的臭毛病,还没改过来。
我死了,谁,逼他吃青菜。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火把的光,把我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又长又扭曲。
牢门,开了。
“惠妃娘娘,陛下,宣您,大殿问话。”
一个太监,捏着嗓子说。
我被人,从地上,架起来。
腿,麻了。
根本,走不了路。
我又是,被拖着走的。
出了天牢,外面的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被直接,带到了,太和殿。
文武百官,都在。
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大殿中央,是裴昭。
他也穿着,一身囚服。
小小的身子,跪得,笔直。
他的下巴,抬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龙椅上,坐着裴容。
他的脸,也像是,用石头刻的。
我被押着,跪在了裴昭旁边。
“陛下。”
吏部尚书许光,站了出来。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黄铜的圆筒。
上面,还沾着,干涸的,泥点子。
“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黑鹰部,以我方,无故挑衅为由,大举进犯。”
“我军,猝不及防,云州守将,战死殉国。”
“云州城,已于昨日,失守。”
许光每说一个字,大殿里的空气,就冷一分。
我的心,也跟着,沉一分。
果然。
和我被抓时,那个传令兵说的,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更正式。
更,像一柄,已经举起来的,屠刀。
“军报中,附有,从黑鹰部副将身上,搜出的,密信一封。”
许光说着,从圆筒里,抽出了一卷,羊皮纸。
他高高举起,呈给了裴容身边的太监。
太监,小跑着,送到了龙椅前。
裴容,没有立刻接。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裴昭身上。
他看了很久。
然后,才,慢慢地,拿起了那封信。
他展开信。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下,一下,撞得我,胸口疼。
裴容看得很慢。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看完,他把信,随手,扔在了地上。
“念。”
他只说了一个字。
许光,立刻,躬身,捡起信。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仿佛在审判的语调,高声念了起来。
“……事成之后,孤,必以云、朔、燕三州之地,酬谢大汗。”
“只盼,大汗,能按约定行事,助孤,登上大宝……”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我的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音。
三州之地。
登上大宝。
每一个字,都是,诛九族的罪。
“罪不可恕!”
“请陛下,严惩国-贼!”
“诛杀此獠!以谢天下!”
许光念完,整个大殿,像是,炸了锅。
群臣激愤。
那些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大臣,此刻,一个个,都涨红了脸,像是要,扑上来,把我们,生吞活剥。
太子裴恒,从队列里,走了出来。
他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父皇!儿臣,痛心疾首!”
“三弟,年幼无知,定是受了奸人蒙蔽!”
“但,国法无情,为安边境军心,为平天下民愤,儿臣,恳请父皇,下旨……”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真会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龙椅上。
他们在等。
等皇帝,下达,最后那道,处决的命令。
裴容,一直没说话。
他的目光,从裴昭身上,移开,然后,落在了我身上。
那道目光,很沉。
像是,能把我,压进地里。
我看着他。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我想说,不是的。
我想说,我们,是被冤枉的。
可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铁证”面前,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惠妃。”
他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我发抖。
“朕,将昭儿交给你,是让你,教他,读书明理。”
他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慢,很清晰。
“不是让你,教他,如何,卖-国-求-荣。”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最后一丝光,也灭了。
他信了。
那个,能把我偷吃酱肘子,都脑补成心怀天下的男人。
这一次。
他,真的,信了。
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