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尚食局送来的，是食材。
结果，送来的是，人。
活的。
两个，戴着高高厨师帽的，御厨。
十个，身穿统一宫装，低眉顺眼的，宫女。
李德安，站在最前面。
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贵妃娘娘，陛下说了。”
“您，体恤宫人，仁德宽厚。特派了些人手，来给您，分忧。”
我，坐在椅子上。
手里，还捏着，我刚画好的，杨枝甘露2.0改良版配方。
我的手，在抖。
纸，也跟着，哗啦啦地响。
分忧？
这他妈，是给我添堵。
我这承恩殿，一共才多大。
我自己的人，都快住不下了。
现在，又塞进来，十二个。
十二个，大活人。
这是，要在我这儿，开个人才市场吗？
“娘娘，您看，还满意吗？”
李德安，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这王大厨，可是尚食局的头牌。一手苏帮菜，那叫一个绝。”
“还有这几位宫女，都是精挑细选的，手脚麻利，最是，会伺候人。”
我，看着那两个，一脸倨傲的御厨。
又看了看那十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的宫女。
满意？
我满意的，想打人。
我的小厨房，是我的秘密基地。
是我，灵魂的港湾。
现在，要被两个，外人，占领了？
我以后，还怎么，偷吃我的酱肘子？
我以后，还怎么，研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家常小炒？
不行。
绝对不行。
“李总管，有心了。”
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只是，我这庙小，怕是，供不起这两尊大佛。”
“承恩殿，人手，够用了。”
“您，还是，请回吧。”
李德安脸上的笑，僵住了。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拒绝。
“娘娘，这……是陛下的旨意。”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
“陛下，也是一片，爱护之心。”
我懂了。
这不是，商量。
这是，通知。
也是，监视。
裴容那个狗男人。
他，还是，不放心我。
他，派了十二双眼睛，来盯着我。
看我，是不是，真的，在研究菜谱。
还是，在研究，怎么，给他下毒。
我的心，凉了半截。
“……知道了。”
我，挥了挥手。
“都，留下吧。”
“小翠，给他们，安排住处。”
我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片羽毛。
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
日子，没法过了。
真的。
我的小厨房，被王大厨和他的副手，占领了。
他们，每天，严格按照，皇家标准，给我做饭。
早膳，八样点心，四样粥。
午膳，十二道菜，两道汤。
晚膳，又是，一桌子。
每道菜，都摆盘精致，跟艺术品似的。
味道，也好。
但，我吃着，不香。
没有灵魂。
没有，我那只，油汪汪的，酱鸡腿，吃着过瘾。
我想去我自己的小灶，给自己炒个青菜。
王大厨，立刻，跪在我面前。
声泪俱下。
说我，要是亲自动手，就是，看不起他。
他，不如，一头撞死在，灶台上。
我，能怎么办。
我，只能，默默地，退了出来。
那十个新来的宫女，也跟，背后灵一样。
我走到哪，她们跟到哪。
我喝口水，立刻有人，递上温度刚好的茶。
我打个哈欠，立刻有人，给我铺好软垫。
我，连放个屁，都得，憋着。
生怕，她们，明天上报给裴容的折子上，会多一句。
【惠贵妃，今日，于申时三刻，浊气外泄，其味，甚酸。】
我，快疯了。
这天，我，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转圈。
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
然后，我看见了，承恩殿后面，那片，空地。
也不算，空地。
上面，种着，一些花。
开得，稀稀拉拉的。
红的，紫的。
一看，就是，没人用心打理的样子。
我，停下脚步。
看着那些花。
一股，无名火，从我心里，冒了出来。
这么大一片地。
种这些，不顶吃，不顶喝的，破花。
干什么？
浪费！
极度的，浪费！
这要是，给我。
我能，种多少，黄瓜？
多少，番茄？
多少，小青菜？
到时候，我想吃什么，就自己去摘。
多新鲜。
多方便。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我，为什么，不自己种？
对啊！
我自己，开一片菜地！
这十二个，闲得发慌的人，不就，有活干了吗？
让他们，去给我，松土，浇水，施肥！
我，就当个，监工。
每天，叉着腰，指挥他们。
“你，那黄瓜，给我浇透了！”
“你，那番茄，怎么，还没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
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我，越想，越觉得，可行。
这，简直是，一箭双雕的，绝世好计！
既解决了，人员冗余的问题。
又满足了，我，对新鲜食材的，渴望。
我，真是个，天才！
……
晚上，裴容，又来了。
他，好像，很喜欢，往我这跑。
他，坐在那，喝着王大厨，煲的，我一口都喝不下的，养生汤。
一边，跟我，说着，朝堂上的事。
什么，西北又旱了。
什么，南边的税，没收上来。
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满脑子，都是我的，菜地。
“陛下。”
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
他，抬起头，看着我。
那眼神，带着询问。
“怎么了，爱妃？”
“可是，这汤，不合胃口？”
“不是。”
我，深吸一口气。
鼓起，我毕生的，勇气。
“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说。”
“臣妾，看承恩殿后面那片地，空着，也是空着。”
我，小心翼翼地，措辞。
“上面那些花，长得，也……不太精神。”
“臣妾想，把它们，都拔了。”
裴容，挑了挑眉。
“拔了？”
“然后呢？”
“然后……”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臣妾，想，种点菜。”
“黄瓜，番茄，都行。”
“能吃的，就行。”
我说完，就低下了头。
不敢，再看他。
完了。
他，肯定觉得，我疯了。
一个皇贵妃，不好好，在宫里，绣花，争宠。
居然，要去，种地？
这传出去，皇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他，会不会，一生气，就把我，打入冷宫？
我，已经开始，思考。
冷宫的伙食，怎么样了。
大殿里，一片，死寂。
我，等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座，化石。
裴容，才，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轻。
带着一种，我听不懂的，奇异的，颤抖。
“好。”
我，猛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
“朕说，好。”
裴容，看着我。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好像，有，万千星辰，在闪烁。
“你想种，就种吧。”
“整个御花园，你，看上哪块地，都可以种。”
“朕，准了。”
说完，他，站起身。
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那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素言。”
他，叫着我的名字。
“你，总是，能给朕，惊喜。”
我，彻底，傻了。
惊喜？
这他妈，是惊吓好吗。
我，一个贵妃，要去当，农民。
他，不觉得，丢人吗？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第二天。
我，要在承恩殿，开辟菜园子的消息。
就跟，长了翅膀一样。
传遍了，整个，后宫。
然后，整个后宫，都，炸了。
我，正在我的新菜地里，拿着小锄头，比划。
小翠，就一脸惊恐地，跑了过来。
“娘娘，不好了！”
“现在，宫里，都在说……”
“说您，效仿神农，身先士卒。”
“是在，提醒陛下……”
“农，为，国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