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坛佛跳墙,我分了三天才吃完。
不是舍不得。
是不敢。
每一口,都像是,在吃我的断头饭。
鲍鱼的软糯,海参的弹滑,花胶的丰腴。
山珍海味,入口即化。
可到了我嘴里,都化作了,穿肠的毒药。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我想了三天。
想到,头发,都快掉光了。
最后,我得出了一个,唯一的,结论。
他在,捧杀我。
先把我,捧到,最高的地方。
再让我,狠狠地,摔下来。
摔得,粉身碎骨。
想通了这一点,我反而,平静了。
我走进小厨房,给自己,炖了一锅,山楂雪梨降火羹。
酸甜,清润。
能抚平,我,莫名躁动的心。
我告诉自己,林素言,稳住。
天塌下来,也要,先喝完这碗汤。
日子,就这么,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过着。
承恩殿里,风平浪静。
我每天,除了,喝我的降火羹。
就是,对着我的宝贝画册,发呆。
我在想,我死后,能不能,让菊儿,把这本画册,烧给我。
我怕,到了下面,没有菜谱,我会,饿死。
这种,等死的日子,过了,大概,有几天。
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我的羹。
殿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菊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她的脸,是白的。
嘴唇,在抖。
“娘、娘娘……”
她,话都,说不完整了。
我心头,咯噔一下。
手里的汤匙,差点,没拿稳。
来了。
终于,来了。
“是不是,赐白绫的,公公,到了?”
我,出奇地,平静。
“不、不是……”
菊儿,拼命摇头。
她,喘着粗气,眼睛里,全是,惊恐和,匪夷所思。
“是、是刘公公!”
刘公公?
敬事房那个,总管?
我,想起来了。
就是那个,被我的,“秘制有机肥”,熏得,三天没吃饭的,老头。
他,想干嘛?
“他、他拿着,一本册子……”
菊儿,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去、去御书房,告您!说您,是妖妃!说您,秽乱宫闱!”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
炸了。
画册!
是我的,画册!
它,还是,被发现了。
完了。
我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碎了。
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娘娘!您别急!您听我说完!”
菊儿,快哭了。
她,抓住我的胳膊,用力摇晃。
“陛下,和太子殿下,当时,都在!”
我的眼前,一片,发黑。
皇帝,裴昭……
他们,都知道了。
我完了。
我们林家,九族,都完了。
“可是!可是!”
菊儿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一种,几乎,要破音的,尖利。
“陛下他,他没生气!”
我,愣住了。
“什么?”
“陛下他,看了那本画册,他,他笑了!”
菊儿,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他说,您那,不是什么,大不敬。他说,那是……是……”
她,卡住了。
好像,那个词,她,自己都不信。
“是什么?”
我,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治国策论》!”
菊儿,终于,把那四个字,喊了出来。
我,傻了。
彻彻底底地,傻了。
治……国……策……论?
我的,菜谱?
我骂皇帝是二百五,是治国策论?
我嫌弃他蹭饭,是治国策论?
我计划跑路开饭馆,也是,治国策论?
他,是不是,疯了?
这,是什么,新型的,折磨人的,方式?
我,还没从,这巨大的,荒谬中,回过神来。
菊儿,又,扔出了一个,更可怕的,消息。
她的声音,都在,飘。
“然后,然后,陛下就,下旨了……”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他说……他要……禅位!”
“禅位,给太子殿下!”
我,的耳朵,失聪了。
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看着菊儿,那张,开开合合的,嘴。
仿佛,在看一场,无声的,默剧。
禅位?
因为,我的一本,菜谱?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娘娘……”
菊儿,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
像,来自,遥远的天边。
“陛下说……他要,退位了。”
“他要,带着您……”
“去,专心,研读那本,治国奇书……”
“为,为我大裴……”
“再谱一部……《传世食经》!”
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没有,等来白绫。
没有,等来毒酒。
我,等来的。
是一个,比死,还可怕的,未来。
他,不杀我。
他,要,拉着我。
一起,疯。
我,低头。
看着,地上,那滩,乳白色的,山楂雪梨羹。
那,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最后的,体面。
现在,它,也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