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的日子哪是煎熬啊，简直是把人泡在温吞水里慢慢煮。墙上的计时器走得比蜗牛还慢，也就每天雷打不动的三件事能让人想起“还活着”——早晨七点半的体温检测、午间毫无滋味的营养糊，还有傍晚那场没人真听进去的心理疏导。
团队里静得吓人。以前出任务回来，阿杰总爱跟陈凯抢最后一瓶能量饮料，林浩会对着数据屏絮絮叨叨吐槽参数，可现在呢？阿杰窝在房间角落，眼睛闭着，手指却无意识地抠着防护服接缝；林浩把自己埋进隔离服务器的数据里，屏幕上第二段“现实公式”的符号闪得刺眼，他却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核对，仿佛多看几眼就能把陈凯看回来。
顾北辰是最反常的。他逼着所有人按时休息，自己却在监控室待了两天两夜，眼底的红血丝能当指示灯用。他盯着港口的实时画面，手指在通讯器上敲个不停，那些加密频道里的消息，藏着比星空更复杂的暗流。
第三天下午，隔离区的门终于响了。伊莎贝尔穿着防护服走进来，面罩上的雾气还没散，可谁都能看出她脸色差得吓人——眼下的青黑快挂到颧骨，嘴唇也裂了好几道口子。但她一开口，声音里的劲儿却没松：“公式初步解析出来了，你们绝对想不到这玩意儿有多疯。”
她把数据板拍在桌上，全息投影弹出来的瞬间，林浩“嘶”地倒抽一口冷气。那哪是什么几何结构？分明是一张活的网，丝线在不断缠绕、拆分，又重新织出全新的逻辑。“看见这个子集没？”伊莎贝尔指着其中一团闪烁的光点，“要是激活它，理论上能在半米范围内改引力——不是削弱，是‘定义’！比如让重力只往下，或者只往左边。更要命的是……它还能暂时屏蔽强核力。”
“屏蔽强核力？”顾北辰的声音一下子沉下来，他想起陈凯消失时那片扭曲的空间，“那物质不就直接散架了？”
“就是这意思。”伊莎贝尔切换了投影，屏幕上跳出一串波动剧烈的数据，“但代价没摸透。模型显示，用一次就会在周围留下‘信息残响’，跟口香糖粘在鞋底似的甩不掉。用多了，那片空间的物理规则就会跑偏，慢慢变成公式里那种‘绝对理性’的样子。至于对人的影响……”她顿了顿，语气软了些，“现在还没数据，但陈凯的事，你我都清楚。”
房间里又静了，只有投影设备的电流声在嗡嗡响。力量就摆在眼前，可谁都知道，这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同一时间，彼岸港指挥中心的空气能拧出水来。
巨大的星图屏占了整整一面墙，代表“援军”舰队的猩红光点像泼在白纸上的血，慢悠悠地铺开，刚好卡在人类防御圈的边缘。它们不打，也不发通讯，就那么飘着，可那股子压迫感，比炮火连天还让人难受——你明知道对方能捏死你，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动手。
量子加密频道里的争吵声快把隔音墙震破了。一个粗嗓子的将领在吼：“投降？那是把脖子伸给别人砍！你知道它们把人类当什么吗？蝼蚁！”
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反驳：“不投降怎么办？开战？你看看它们的船！在法则乱流里跟逛公园似的，我们的主力舰上去，撑不过三分钟！你想让彼岸港变成第二个法则迷宫？想让所有人都跟陈凯一样，连尸体都找不着？”
“可以谈判啊！”有人插话，“给它们点数据，换点时间……”
“天真！”立刻有人打断，“你给了数据，它们转头就把我们‘净化’了，怎么办？”
伊莎贝尔趁着会议间隙，偷偷给顾北辰发了条加密消息：“高层彻底 split 了。硬派要打，妥协派想送数据，还有几个人想赌一把——把所有资源砸进去破解公式，要么反击，要么跑路。”
顾北辰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通讯器边缘。他懂这种分歧，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选择都是赌，赌注却是全人类的命。
麻烦还不止来自上面。
彼岸港的非核心区已经开始传闲话了。食堂里，有人端着营养糊小声嘀咕：“听说远征者号回来少了好几个人，不是被炸死的，是被‘法则’弄没的……”
“真的假的？”
“还有援军，就停在外面呢！上面还在吵，咱们会不会被当弃子啊？”
“要不……投降算了？至少能活下来吧？”
恐慌像潮水似的，悄没声地漫过来。下午的时候，生活保障区真的乱了——有人抢压缩饼干，还有人砸物资仓库的门。治安部队来得快，很快就压下去了，但谁都知道，裂缝已经出现了。
就是这天晚上，阿杰发现了不对劲。
心理疏导会结束后，他故意磨蹭着不走，靠在走廊的墙上，眼睛闭着，感知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撒开。彼岸港的“声音”他很熟——引擎的轰鸣声、能量管道的流动声、几千人的心跳和思绪，乱糟糟的像菜市场。可在这些声音里，总有一个“干净”的声音，不吵，不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
以前他以为这声音是固定的，可今天一细听，才发现它在动。有时候靠近核心动力舱，有时候又飘到通讯阵列那边，轻手轻脚的，像个在偷摸观察的小偷。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隐约感觉到，港口里有几个人的“声音”变了——不是被控制的那种僵硬，而是边缘沾了点那个“干净”声音的味道，像白衬衫蹭到了墨汁。是被影响了？还是说，这些人的想法慢慢偏向了那种冰冷的“有序”？
他赶紧把这事告诉了顾北辰和林浩。
“影响人的意识？”林浩皱着眉，手指在数据屏上乱点，“就像公式影响物理规则那样？只不过对象换成了人？”
这话一出口，三个人都打了个寒颤。如果“援军”不仅能改规则，还能控思想，那这场仗，从一开始就输定了。
人工模拟的夜幕降下来，隔离区的灯光调暗了些。顾北辰站在观察窗前，看着外面的港口——货运机器人还在忙，可速度慢了不少；巡逻的士兵走得急匆匆的，时不时往天上瞟。远处的星图屏还亮着，那些猩红光点像鬼火似的，映得整个港口都透着股寒气。
内部吵，民众慌，还有看不见的“内鬼”在捣乱，再加上那要命的公式……顾北辰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都要炸了。
就在这时，通讯器震动了，是伊莎贝尔。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点抖：“北辰，最高议会刚投完票……结果是‘有条件服从’。”
顾北辰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
“他们要成立谈判小组，二十四小时后跟援军联系，打算……打算送一部分数据和非核心人员，换彼岸港自治。”
“疯了吗？”顾北辰的声音提高了些，“这不是送羊入虎口？”
“还有更糟的。”伊莎贝尔的声音更抖了，“投票结果不对劲。有几个中立派，最后关头突然倒向了妥协派。他们说的理由，逻辑顺得吓人，一点感情都没有，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说服’了一样。”
被什么东西“说服”了……
顾北辰脑子里“嗡”的一声，阿杰说的“被影响的人”突然冒了出来。难道“援军”的手，已经伸到最高议会了？
他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星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冻得骨头都疼。外面有强敌，里面有乱子，最要命的是，藏在暗处的刀子，已经架到了决策层的脖子上。这场仗，到底该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