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事件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丙区七洞荡开了一圈涟漪，但很快又被更大的绝望与麻木所吞噬。矿奴们依旧每日在监工的鞭影与沉重的劳作中挣扎，只是看向林昊所在区域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意味——有敬畏，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敢靠近的疏离。
林昊乐得清静。他每日准时下矿，凭借远超常人的洞察力与发力技巧，总能高效地完成甚至超额完成开采任务，然后将沉甸甸的背篓交到登记处，换取那勉强果腹、毫无灵气可言的粗糙食水。
他似乎完全融入了这矿奴的生活，沉默，顺从，高效。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个夜晚，当其他矿奴在 exhaustion 中沉沉睡去，蜷缩在冰冷坚硬的石床上时，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他所在的角落，是矿洞深处一个相对偏僻、岩石结构更显坚固的凹陷处。这里敲击声较少，能量流动似乎也更为晦涩。
夜深人静，只有远处滴水声和不知名虫豸的窸窣作响。林昊盘膝而坐，双目微阖，看似在休息，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体内。
他在研究“黑湮石”。
白日里开采时，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九渊弑神诀》对黑湮石中那股混乱、吞噬性能量的微弱渴望。此刻，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白日里刻意留下、藏于角落的黑湮石。
矿石入手，那股冰凉的吞噬感再次传来。
“渊老，此物……”
“感觉到了？”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兴趣，“这黑湮石，蕴含的是一种偏向‘湮灭’、‘吞噬’属性的混乱能量，极其狂暴，难以被普通功法炼化，甚至会对修士经脉造成损害。这也是为何此地矿奴真元被禁后，身体会加速衰败的原因之一，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被动承受着这种能量的侵蚀。”
“但你的《九渊弑神诀》，走的便是吞噬万物的路子，本质上比这黑湮能量更加霸道。理论上，它可以炼化这种能量。”
林昊心中一动：“也就是说，这旁人避之不及的毒药，对我而言，可能是补品？”
“可以这么理解，但风险极大。”渊提醒道，“你如今真元被禁，仅靠肉身和微弱神识引导，一个不慎，就可能被这股混乱能量反噬，伤及根基。必须慎之又慎。”
林昊深吸一口气，眼神却更加坚定。在这绝境之中，任何一丝提升实力的可能，都值得冒险。
他不再犹豫，双手握住那块黑湮石，屏息凝神，全力运转《九渊弑神诀》的功法路线。虽然真元被压制无法离体，但功法的内在循环仍在。
起初，毫无动静。封元链的力量如同枷锁，死死禁锢着一切。
林昊没有气馁，他将意念集中于双手劳宫穴，想象着气海深处那沉寂的九渊旋涡缓缓旋转，散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吸力。
一次，两次，十次……
就在他精神即将耗尽之际，掌心处的黑湮石猛地一颤！一股冰寒刺骨、带着强烈破坏意志的混乱能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钻入他的掌心劳宫穴！
“呃！”林昊闷哼一声，整条手臂瞬间如同被无数冰针穿刺，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能量狂暴无比，进入体内后横冲直撞，根本不受控制，所过之处，经脉隐隐出现破损的迹象！
果然凶险！
他咬紧牙关，守住灵台清明，全力催动《九渊弑神诀》的炼化法门。那沉寂的气海深处，暗金色的旋涡似乎被这股外来能量刺激，微微加速了一丝旋转，散发出一股更为古老、更为深邃的吞噬之意。
侵入体内的黑湮能量，在这股更高层次的吞噬意志面前，仿佛遇到了克星，冲击的势头猛地一滞！
就是现在！
林昊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以意念为引，引导着这股被初步慑服的能量，沿着《九渊弑神诀》特定的、更加坚韧的经脉路线缓缓运转。
每运转一寸，那能量的狂暴性便被磨去一分，其中的杂质被剔除，最终化作一丝极其细微、却精纯无比的暗色气流，融入了那缓慢旋转的九渊真元旋涡之中。
虽然只有一丝，但林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被压制的修为，竟然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增长！连带着肉身的疲惫感都减轻了些许！
有效！
他心中涌起一股狂喜，但立刻压下。这过程太过凶险，方才稍有不慎，就是经脉受损的下场。
他休息了片刻，待手臂的刺痛感消退，再次拿起一块更小的黑湮石，重复这个过程。
一夜过去。当矿洞顶端缝隙透下微光时，林昊面前已经多了几块色泽变得灰白、能量尽失的废弃碎石。而他虽然精神疲惫，双眼却格外明亮。
一夜的冒险尝试，他成功炼化了三块小型黑湮石。修为增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找到了在此地修炼的可能！更重要的是，他发现炼化黑湮能量后，肉身对矿洞内无处不在的辐射和混乱能量的抗性，似乎增强了一点点。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好消息。
从这一天起，林昊的生活有了固定的模式。白日高效采矿，完成任务，观察环境，积累更多的黑湮石。夜晚则冒险炼化，锤炼神识与肉身，积攒着微弱但真实不虚的力量。
他的异常，并非无人察觉。
几日后的傍晚，林昊正准备将自己今日开采的矿石送去登记，一个瘦弱的身影磨蹭着靠近了他。是前几天被他从刀疤脸手下救下的那个年轻矿奴之一，编号甲捌零贰，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面色惨白，眼神怯懦。
“林……林大哥……”少年声音细若蚊蚋，手里紧紧攥着几块品相不错的黑湮石，递了过来，“今天……多谢您前天帮我们……这，这是我今天找到的，最好的几块……送给您……”
林昊看了他一眼，少年眼神清澈，只有感激和一丝讨好，并无其他心思。他开采的矿石本就刚够份额，这几块品相好的，显然是他自己都舍不得交上去的。
“自己留着吧，完成任务要紧。”林昊摇了摇头，声音平淡。
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有些无措。
林昊不再多说，背起背篓走向洞口。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带着失落，也带着一丝不解。
登记处，依旧是那个面无表情的监工。他清点着林昊背篓里的矿石，忽然“咦”了一声，拿起其中一块黑湮石仔细看了看。
这块黑湮石通体漆黑，表面螺旋纹路格外清晰深邃，甚至在核心处隐隐有一丝暗金色的光泽流动，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也比普通矿石强上一截。
“甲柒伍叁，这块‘金纹黑湮石’你从哪里采到的？”监工抬起头，眼中带着审视。
林昊心中微凛，面上不动声色：“回大人，在七洞深处，东侧岩壁发现的，只有这一块。”
监工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林昊眼神平静无波。最终，监工将那块金纹黑湮石单独收起，挥挥手：“行了，过去吧。以后若再发现这种品相的，立刻上报，有额外奖励。”
“是。”林昊躬身，领取了今日的食水，默默离开。
他心中警惕，这块特殊的矿石果然引起了注意。看来，以后开采要更加小心，不能表现得太过突出，尤其是这种明显异常的矿石。
然而，麻烦并不会因为你的低调而远离。
几天后的正午，林昊正在矿洞深处寻找矿脉节点，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和呵斥声。
他悄然靠近，只见几名穿着银色镶边铠甲、气息明显强于普通监工的巡天卫，正在训斥老黄和另外几个矿洞管事。为首的一名巡天卫队长，面容冷峻，腰间佩刀寒光闪闪，气息赫然达到了虚神境中期！
“……废物！上面催得紧，‘黑湮精金’的产量必须提升三成！三个月内若是完不成，你们所有人都提头来见！”队长声音冰冷，带着杀意。
老黄等人噤若寒蝉，连连称是。
“还有，”队长目光扫过周围噤声的矿奴，声音提高，“据查，有叛逆分子混入矿奴之中，意图不轨！所有人给我盯紧了，有任何异常，立刻上报！隐瞒不报者，同罪！”
叛逆分子？林昊心中一动。是像自己这样的飞升者反抗组织？还是……其他什么势力？
巡天卫队长训完话，带着人匆匆离去，显然是去其他矿洞施加压力了。
老黄等人松了口气，但脸色更加难看。
“都听到了？产量提升三成！”老黄对着手下的几个小头目（包括林昊这个新晋的、无人敢惹的“刺头”）吼道，“从今天起，每个人的任务量增加五十斤！完不成的，往死里打！”
命令下达，矿洞内顿时一片哀鸿。原本一百斤的任务已经让许多人筋疲力尽，再增加五十斤，这简直是要命！
压抑的绝望气氛再次弥漫开来。
林昊默默计算着。增加五十斤，对他而言并非无法完成，但需要耗费更多时间和精力，这会压缩他夜晚修炼的时间。而且，这种高压政策，必然会激化矛盾。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矿洞内的氛围明显变得更加紧张。监工的鞭子挥得更勤，呵斥声更响。矿奴之间为了争夺富矿点，冲突也时有发生，甚至见了血。老黄和他手下的小头目们弹压得也更加粗暴。
林昊冷眼旁观，依旧按自己的节奏采矿、修炼。他注意到，那个编号甲捌零贰的瘦弱少年，因为任务加重，变得更加憔悴，有两次甚至因为力竭而晕倒在矿洞里，都被监工无情地拖到一边，任由其自生自灭。
林昊在一次他晕倒后，暗中渡过去一丝极其微弱的、炼化过的精纯黑湮能量。这丝能量无法提升其修为，却能稍微滋养其近乎枯竭的肉身元气。
少年醒来后，看向林昊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仿佛看到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林昊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下一次遇到一处小矿脉时，用矿镐“无意间”指点了那个方向。
少年心领神会，眼中含泪，拼命挖掘。
滴水之恩，或许无法涌泉相报，但在这绝望的地狱里，一丝微不足道的善意，可能就能维系住一个人最后的生机。
林昊并非圣母，他杀伐果断，对敌人从不留情。但他有自己的底线和准则。这些与他同病相怜的矿奴，并非他的敌人。
时间就在这种高压、绝望又暗藏一丝微妙变化的环境中流逝。
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林昊正在炼化今日攒下的黑湮石。经过这些时日的练习，他对炼化过程已经熟练了许多，速度加快，风险也降低了不少。体内那被压制的九渊真元，虽然增长缓慢，但那股沉寂的力量，却仿佛在积蓄着，等待着破茧而出的那一刻。
突然，他眉头一皱，停下了修炼。
他强大的神识感知到，矿洞深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并非敲击矿石的挖掘声，而且……夹杂着几声刻意压低的、不同于监工巡逻节奏的脚步声。
有人，在深夜偷偷挖掘？想私藏矿石？还是……另有所图？
林昊收敛所有气息，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潜去。
他倒要看看，在这座绝望的矿星地狱里，除了明面上的压迫与暗地里的挣扎，还隐藏着怎样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