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瘫坐在“静湖”模拟区冰冷的地面上，剧烈的喘息声逐渐平复，但大脑深处的胀痛与嗡鸣依旧残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敲击过后留下的震荡。汗水沿着他的下颌滴落，在身前汇聚成一小滩水渍。他闭上眼，那片由无数奔流的几何原初符号和能量脉络构成的、令人窒息又无比震撼的“规则代码流”的景象，依旧在脑海中灼烧般清晰，带来一种混合着巨大恐惧和无限向往的战栗。
徐婉的情况稍好，但脸色依旧苍白，她默默调息，努力恢复着几乎被抽空的精神力。刚才那短短一瞬的守护，其消耗远超她以往任何一次运用能力。她看向林凡的目光充满了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亲身去触碰那种层面的存在，所需要的勇气和承受的痛苦，她仅是旁观便能体会一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凡的意识经过这次极限冲击，似乎变得更加…凝练和深邃了一些，虽然极其微弱，但确是一种本质上的提升。
“感觉如何？”伊莎的声音温和地响起，打破了舱室内的寂静。
“…难以形容。”林凡的声音沙哑，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浩瀚…混乱…危险…但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就像一只蚂蚁第一次抬头，真正看到了银河的轮廓，虽然无法理解，却本能地知道那才是世界的全貌。”他顿了顿，揉了揉依旧刺痛的太阳穴，“而且…非常痛苦。我的大脑根本无法处理那些信息，哪怕只是亿万分之一秒的接触。就像…就像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在了意识上。”
徐婉轻声补充，声音带着疲惫：“守护他的意识，就像试图用一根丝线拴住一颗试图挣脱引力飞向太阳的流星。非常吃力，而且…非常危险。我感觉如果刚才那瞬间再延长哪怕千分之一秒，我的精神链接可能就会被彻底扯断，甚至…我的意识也会受到波及。”
“这是必然的过程，也是唯一的路径。”伊莎的光晕平和地流转着，“你们的感受完全正确。规则代码流并非温顺的绵羊，它是构成宇宙的、永恒奔涌的狂暴洪流，是万物运行的绝对背景。意识升维，本质上是将脆弱的、基于特定生物结构产生的个体意识，逐步锤炼、提纯、拓展，使其频率不断提升，最终能够在这洪流中保持自我独立、并稳定获取信息的非凡过程。每一次深潜，都是对意识本质的一次极限淬炼和艰难拓展。痛苦与危险，是进步的催化剂，也是筛选合格者的残酷壁垒。你们刚才共同完成的，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不仅确认了路径的真实存在，更关键的是，你们成功地从第一次接触中存活了下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接下来该怎么做？”林凡抬起头，眼中虽然布满血丝，充满了疲惫，却燃烧着无法熄灭的坚定火焰。那惊鸿一瞥带来的极致震撼与对宇宙真相的惊悚一瞥，已经完全压倒了对痛苦的恐惧，转化为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渴望。
“系统性的、循序渐进的训练。”伊莎开始详细阐述，其声音如同最精密的教案，“首先，是恢复与强化。林凡，你需要让‘星云’充分吸收此次接触的‘经验’，虽然无法理解具体信息，但那种接触本身会像锻打钢铁一样，潜移默化地优化其内部结构与运行效率，使其下一次能更好地承受冲击。徐婉，你需要进一步凝练和壮大你的精神力本源，下一次，你需要能承受更长时间的锚定负荷，并能更快地从消耗中恢复。”
“其次，是技巧的锤炼。林凡，你不能总是依靠本能和运气去捕捉那转瞬即逝的谐波共振。你需要学习主动地、精细地调整‘星云’的振动频率，像调试一件极其精密的乐器一样，尝试去‘调谐’到规则流中那些相对稳定、能量波动稍缓、更适合初级者接触的特定‘频段’或‘区域’。徐婉，你需要练习更精微、更富有层次的精神力操控。不仅要提供稳定的锚定，还要学会在林凡意识过度深入、即将被洪流同化，或是频率失控、即将偏离安全范围时，施加不同强度、不同性质的‘回拉’信号或‘纠偏’力场。这需要你们之间建立起近乎心灵相通的默契。”
“最后，是理论框架的构建。我会根据你们的进度，逐步向你们开放圣所数据库中，关于意识多维结构、能量本质层级、以及规则界面基础理论的（经过极度简化和降维处理的）知识碎片。它们无法直接帮助你们理解代码流的具体内容，但可以帮你们建立一个初步的、相对正确的认知框架，减少因完全未知而产生的本能恐惧和认知误判，让你们知道将会面对什么，以及大致的方向。”
训练计划清晰而艰巨，每一步都充满了挑战。林凡和徐婉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投入到伊莎指导的恢复和基础练习中。林凡摒弃杂念，开始尝试内视“星云”，不再将其视为一个被动的工具，而是当作一个需要用心沟通、精心调校的活生生的器官，感受其最细微的振动变化，尝试用意念去微微“拨动”它。徐婉则开始进行精神力的精细压缩、延伸与形态变化训练，努力让自己的“锚”变得更加坚韧、灵敏，并且能够根据情况变化不同的“形状”和“力度”。
就在林凡和徐婉于圣所深处开始这凶险而又伟大的修行时，外部世界的局势并未因“秃鹫巢穴”的摧毁而平息，反而因“公司”的疯狂反扑而变得更加波诡云谲，战火在境外悄然蔓延。
“守望”基地指挥部，山岳指挥官面色冷峻如冰，看着由全球各地情报站传回的、经过紧急汇总和分析的报告。全息地图上，代表“公司”活跃区域的红点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有更多隐藏极深的暗点被激活，变得猩红刺眼。
“‘公司’的反应比我们预想的更激烈、也更狡猾。”情报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秃鹫巢穴’被毁后，他们并未像常规组织那样收缩防御，反而像是被激怒的毒蜂，全面激活了早已布置的休眠网络和备用基地。而且，他们的行动模式发生了显着变化…”
“直接说结论。”山岳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是。结论是：他们似乎…正在不计代价地加快对‘普罗米修斯之火’项目的推进速度，并且…试验方式变得极其残忍和不计后果。”情报官快速调出几张由高空侦察机捕捉的、经过算法增强的卫星照片，以及一系列杂乱的信号截获记录，“我们在境外多个原本处于监控下的可疑区域，例如‘黑三角’地带、某些动乱地区的废弃工业区，检测到多次短时、极高强度的异常能量爆发。其能量频谱特征与‘潘多拉’原始能量高度相似，但显得更加狂暴、混乱和不稳定，充满了…毁灭性的气息。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信号通常在爆发达到峰值后，便极其突兀地消失，并非逐渐衰减，而是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吞噬’或‘隔绝’了。”
另一份来自国际刑警组织共享的加密报告显示，近期在全球范围内，尤其是“公司”势力活跃的境外区域，失踪人口报告，特别是涉及流浪汉、贫民窟居民以及战乱难民的案例，出现了异常且不合理的飙升。部分地区的监控录像捕捉到疑似“公司”行动小组强行带走的画面，但线索往往很快中断。
“他们在用最极端、最不人道的方式大规模筛选‘实验素材’，并进行着极高风险的成功！”陈雪看到这些叠加在一起的数据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声音中带着愤怒，“他们想干什么？难道想靠人命堆砌，批量制造…不受控制的怪物吗？！”
山岳一拳砸在加固的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群彻底疯了的畜生！他们根本不在乎会不会立刻引来更可怕的东西，他们只在乎他们那扭曲的力量和野心！”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寒光四射，“通知所有境外行动单位，安全等级提升至最高！‘公司’已经狗急跳墙，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可能会更加不择手段，更加具有破坏性！加强与各国情报机构的共享与协作，重点监控所有可能被其利用的偏远工业设施、电站、通讯中继站！我们不能让他们在我们的国土上肆虐，但也绝不能坐视他们在境外点燃足以波及全球的火灾！”
他的担忧很快得到了残酷的证实。
数日后，一起极其恶劣且令人发指的事件发生在境外一个名为“卡米洛”的、政局混乱的工业城镇。其城郊的一座为半个城镇供电的老旧燃煤电站于深夜遭遇武装袭击！袭击者的目标并非破坏，而是…劫持！
一伙装备精良、动作迅猛、明显经过体能强化的武装人员，以惊人的效率和专业的战术动作控制了电站，击溃了寥寥无几的守卫，并粗暴地挟持了值班工程师。他们并非索要赎金，而是强行将电站的输出功率疯狂提升至远超设计负荷的危险临界点！巨大的电能被他们通过临时架设的、结构粗糙却透着邪异科技感的粗大电缆和转换装置，导向数公里外一处早已废弃的、传闻闹鬼的化工厂区内！
当附近一支受雇于当地政府的安保队伍（实则为军方外围情报人员）接到异常能耗报告赶到并冒险攻入工厂区时，只看到了一副足以让任何正常人做噩梦的景象：工厂锈蚀的厂房中央，矗立着一个由劫掠来的工业材料、粗大电缆和闪烁着不祥紫光的未知金属构件胡乱缠绕、焊接而成的、仿佛某种邪教献祭仪式般的巨大装置。装置中央是一个布满裸露电极和束缚带的金属椅，椅上…是一具已被难以想象的高压电流彻底碳化、扭曲、几乎辨认不出人形的焦尸！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和臭氧的恶臭。而装置周围，还散落着几名同样身穿“公司”标志性黑色作战服、但似乎是因为能量失控而发生可怕反噬、死状凄惨扭曲的技术人员尸体。
显然，“公司”劫持了这座城镇的电力生命线，试图进行某种极端的人体能量强制灌注实验！而那个被碳化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从当地贫民窟或难民营中强行掳来的、“有潜力”的“素材”！
“上帝啊…这群该下地狱的杂种！”带队的军方情报人员，看到这一幕，即便经历过战火，也忍不住胃部翻腾，怒骂出声。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后续小心翼翼的现场清理和技术取证中，技术人员发现那邪门装置的核心部件——一个约莫手提箱大小、镶嵌着紫色晶体的金属盒——似乎并未完全烧毁。其内部检测到了一种极其微弱、但性质异常诡异、让检测仪器都发出尖锐警告的能量残留…经过紧急数据比对，这种能量签名，与圣所之前监测到的、来自“回响之间”的异常共鸣，有某种令人极度不安的相似性！这意味着，“公司”的疯狂实验，并非闭门造车，其产生的能量扰动，竟然真的能隐隐触及那危险的层面！
消息传回“守望”基地，所有人的心情都更加沉重，指挥部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公司”已经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突破了人类道德的底线，开始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加速他们的“进化”实验。他们就像一群在环球火药库旁肆意玩火的疯子，不仅不在乎自身安危，更将整个人类文明都置于了巨大的、不可预测的风险之中。
境外清剿行动的难度、紧迫性和必要性，陡然提升到了最高级别。这不再仅仅是为了争夺技术或利益，而是为了文明的生存。
山岳站在指挥台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球地图上一个个被标记为“公司”潜在活动区域的血红色光点，眼神冰冷如万载寒铁。他接通了与“利剑”小队的加密通讯，下达了明确而冷酷的命令：
“通知‘利剑’小队，休整取消。新的最高优先级任务清单，很快就会加密下达。告诉他们，这一次…我们的行动，不必再有任何顾忌，也不必再期待活体样本或完整数据。所有目标的优先级更改为：确保其研究设施、实验数据和所有高危实验品被彻底、完全、不可逆地物理摧毁。授权他们在行动遭遇不可抗力或确定目标极度危险且无法捕获时，使用一切必要手段，包括高当量爆炸物和热熔武器，执行‘熔毁’指令，确保不留任何隐患。”
“熔毁”指令——这是军方内部对“彻底毁灭、不留片瓦”行动的代号，代表着最决绝的处理方式。
风暴，正在全球范围内加速汇聚。而圣所之内，林凡的第二次意识深潜，在短暂的恢复后，也即将开始。这一次，他能否比上一次多坚持那微不足道的一瞬？徐婉的“锚”，又能否在可能更加剧烈的冲击中，稳固地守护住他的归途？内外的压力，同时达到了新的临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