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浪翻滚的江水中，细碎的泡沫被湍急的水流揉成蓬松的白絮，裹挟着成千上万尾鱼儿向前奔涌，像是一条永不停歇的银色河流。壮壮紧了紧腹鳍，灰扑扑的鳞片在鱼群中黯淡得如同石子，只有摆尾时那股不掺假的拼劲格外扎眼——他尾鳍边缘还留着昨日被礁石刮出的锯齿状豁口，每摆动一次，破损的鳍膜就会牵扯着皮肉，传来细密的痛感，可他连眨眼的工夫都不敢浪费。前方水雾缭绕的天际线下，隐约能看见一道金色的轮廓，那是能让鱼儿蜕变为龙的龙门，是他从破卵那天起，母亲就反复念叨的“鱼生终极的光”，这份向往早已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两侧的水光像被撕碎的绸缎，随着游动飞速向后掠去，耳边除了水流撞击礁石的“轰隆”巨响，还夹杂着鱼群中此起彼伏的推搡与争抢。壮壮刚想扭动身体避开前方一块凸起的暗礁，尾鳍就突然被一股蛮力狠狠撞了一下，他像片落叶似的踉跄着往旁边歪了歪，江水灌进鳃里，呛得他一阵咳嗽。抬头时，一尾比他壮实近一倍的黑鳞鱼正用布满凶光的眼睛盯着他，鳞片上还沾着不知哪条鱼的血迹：“挡路的丑东西，也配往龙门冲？”话音未落，黑鳞鱼又用坚硬的鱼头狠狠顶向壮壮的侧腹，那股力道让壮壮感觉内脏都在震颤，差点直接呛进一口江水。
“别欺负他！”就在壮壮下意识想缩起身体躲开时，一尾体型纤细的银鳞鱼突然游到他身前，像道银色的屏障挡在了黑鳞鱼面前。银鳞鱼的鳞片在水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大家都是为了跃龙门而来，何必对同类下狠手？”黑鳞鱼撇了撇嘴，大概是觉得和两尾不起眼的小鱼纠缠会耽误自己的行程，不屑地“哼”了一声，甩着尾巴钻进了拥挤的鱼群深处，很快就没了踪影。
“谢谢你。”壮壮缓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感激地看向银鳞鱼。银鳞鱼摆了摆尾鳍，眼里盛着善意的光：“我叫银溪，你呢？往前游的时候多留意周围，有些鱼为了抢在前头，会故意撞开身边的同类。”两人刚并肩游了没多远，前方的鱼群突然掀起一阵剧烈的骚动，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扰了。壮壮顺着鱼群骚动的方向抬头望去，一道足以遮蔽半边天空的水幕赫然出现在眼前——那水从云端般的高处倾泻而下，像是被天神打翻的银河，千万道水流撞击在下方的礁石上，溅起的水雾在半空弥漫开来，折射出淡淡的七彩虹光。可这“高入云天”的壮阔背后，藏着能瞬间吞噬生命的凶险，江风里都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头顶的乌云越聚越浓，墨色的云层像是被揉皱的黑布，不时有银蛇般的闪电在云层里窜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突然，“轰隆——”一声惊雷炸响，震得整个江面都跟着颤了颤，连水流的方向都乱了几分。第一道闪电劈进鱼群时，壮壮看得格外真切：不远处一尾橙鳞鱼刚摆尾游到水幕下方，就被那道惨白的闪电瞬间裹住，原本鲜亮的橙红色鳞片转眼变得焦黑，身体僵硬地抽搐了两下，连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倾泻的水流从高处狠狠砸落，重重摔在下方的礁石上，瞬间没了动静。
“快躲到礁石后面！”银溪反应极快，立刻拉着壮壮的尾鳍往旁边游去。两人刚钻进一块巨大的礁石后方，又一道更粗的闪电就劈在了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江水被劈得瞬间沸腾起来，泛起大量白色的浪花，好几尾没来得及躲闪的鱼儿直接翻了肚皮，顺着水流往下漂去。壮壮紧紧贴着冰冷的礁石，心脏“咚咚”地跳得飞快，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看着水面上漂浮的鱼尸，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突然涌上心头——万一自己也像它们一样，连龙门的真正样子都没看清就死在了半路上，该怎么办？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妈妈的声音就突然在耳边响起：“只有敢闯过所有险关的鱼，才能看见龙门顶端的风景。”壮壮用力咬了咬下唇，把心底的恐惧一点点压回去，眼里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
可江水中的危机远不止来自雷电。鱼群越往前靠近水幕，争抢就变得越激烈，壮壮和银溪刚从礁石后游出来，就被一股突然涌来的混乱水流冲散了。壮壮在拥挤的鱼群中急得团团转，正想找银溪的身影，尾鳍突然被什么东西死死咬住了，尖锐的牙齿直接嵌进了破损的鳍膜里。他疼得浑身发抖，猛地回头一看，竟是一尾尖嘴的黄鳞鱼，旁边还跟着两尾体型相似的黄鳞鱼，三尾鱼呈包围之势，显然是故意来找茬的。
“灰扑扑的家伙，也配和我们抢着跃龙门？”咬着壮壮尾鳍的黄鳞鱼用力扯了扯，疼得壮壮差点直接沉下去，“识相的就赶紧掉头往回游，不然我们直接把你撕成碎片，让你连江底的淤泥都进不去！”壮壮想摆动尾鳍挣脱，可另外两尾黄鳞鱼立刻围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撞向他的身体。壮壮的鳞片本就不够坚硬，被这么一撞，好几片鳞片直接脱落下来，江水瞬间染上了淡淡的血丝，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壮壮快要撑不住，连摆动尾鳍的力气都快没了的时候，两道身影突然从鱼群中冲了过来——是银溪，还有一尾体型圆胖的花鳞鱼。花鳞鱼看起来憨厚可爱，动作却格外敏捷，他像颗小炮弹似的一头撞向咬着壮壮尾鳍的黄鳞鱼，黄鳞鱼疼得“嗷”了一声，下意识松开了嘴。银溪则趁机游到壮壮身边，用身体帮他挡住了另外两尾黄鳞鱼的撞击，很快就帮他摆脱了纠缠。“我叫花胖，是银溪的朋友！”花鳞鱼摆了摆圆滚滚的身体，把壮壮护在自己身后，声音带着几分憨直的怒气，“这些家伙就会欺负比自己弱小的鱼，我们三个一起走，互相有个照应，他们就不敢再来找事了！”
壮壮感激地看着银溪和花胖，心里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裹住了——原来在这凶险万分的江水中，不只有无止境的争抢和伤害，还有愿意为陌生人伸出援手的同伴。三人很快达成了默契：银溪的视力最好，负责观察前方的水流和雷电的规律；花胖的身体结实，用圆滚滚的身体帮他们挡住拥挤的鱼群和偶尔袭来的冲撞；壮壮则紧紧跟在两人中间，尽量节省体力，只在需要的时候摆动尾鳍助力。可没走多远，一道更可怕的难关就拦在了他们面前——前方的江水突然变得异常湍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江底往下拉扯，不少鱼儿被这股强大的力量拽得不断往下沉，任凭怎么拼命摆动尾鳍都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水幕越来越远。
“这是‘坠龙涡’！”银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快速观察着水流的方向，“一旦被卷进涡心，就会被直接冲到江底的暗洞里，再也没有机会游上来了！我们得往左边游，那里的水流相对平缓一些，能避开涡心的吸力！”三人立刻调整方向，拼尽全力往左边游去。可刚往左边游了没几米，壮壮就突然感觉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往下坠。他回头一看，怒火瞬间涌上心头——竟是刚才那几尾黄鳞鱼又追了上来，其中一尾正用嘴死死咬着他的腹鳍，显然是想把他拖进坠龙涡里，好少一个竞争对手。
“卑鄙小人！”花胖怒喝一声，转身就想撞向咬着壮壮的黄鳞鱼。可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闪电突然从云层中劈了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黄鳞鱼身边的江水中。江水瞬间被电流烧开，泛起大量气泡，黄鳞鱼吓得浑身发抖，立刻松开嘴，带着另外两尾鱼转身就往回逃，再也不敢来找他们的麻烦了。壮壮趁机挣脱，可刚才被黄鳞鱼拖拽的那几秒里，他已经离坠龙涡的涡心很近了，一股强大的吸力顺着他的鳞片往身体里钻，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吸出来。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水光开始变得昏暗，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壮壮，别放弃！”银溪和花胖立刻游到他身边，一人一边用身体托着他的身体，声音里满是焦急，“想想龙门！想想你一直想变成龙的样子！你不能在这里停下！”壮壮听着两人的声音，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九公主敖玥的身影，浮现出自己无数次在梦里想象的画面：龙门顶端的天空是湛蓝色的，风里带着花草的香气，变成龙的自己能在云端自由飞翔。这些画面像一束光，瞬间驱散了他脑海里的混沌。他猛地回过神来，拼尽全力摆动尾鳍，和银溪、花胖一起对抗着坠龙涡的吸力。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终于游出坠龙涡的吸力范围时，三人都累得大口喘气，壮壮的身体上布满了新的伤口，鳞片也脱落了大半，看起来狼狈极了，连呼吸都带着疼。
“我们……我们还能继续往龙门游吗？”花胖喘着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原本圆滚滚的身体瘪了不少，显然也消耗了太多体力，连摆动尾鳍的动作都慢了许多。壮壮抬头看向前方越来越近的水幕，又看了看身边同样疲惫却眼神坚定的银溪和花胖，深吸一口气，语气格外坚定：“能！只要我们三个一起走，互相扶持着，就一定能走到龙门！”银溪也点了点头，眼里闪着光：“对，我们三个一起，谁都不能落下！”
三人在相对平缓的水域稍作休息，又继续朝着龙门的方向游去。越靠近瀑布般的水幕，雷电就变得越密集，惨白的闪电一道接一道劈进江水里，像是在江面上织起了一张致命的电网。无数鱼儿被雷电击中，有的瞬间变得焦黑，有的被水流冲得狠狠摔在礁石上，水面上漂浮的鱼尸越来越多，那景象触目惊心。壮壮也被湍急的水流冲得几次险些失去方向，身上又添了不少新的伤口，可每当他想停下歇一会儿的时候，看到银溪还在努力观察前方的路况，花胖还在用身体帮他们挡住偶尔冲过来的鱼群，他就又重新攒起了力气——他不能拖同伴的后腿。
就在这时，壮壮的目光突然被一尾红尾鲤鱼吸引了。那鲤鱼的鳞片在水光下泛着鲜艳的红光，像是燃烧的火焰，尾巴摆动间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傲气，正游在不远处的水域，显然也是奔着龙门去的。红尾鲤鱼很快也注意到了壮壮三人，当他看到壮壮灰扑扑的样子和满身的伤口时，眼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故意加快速度游到壮壮身边，用尾巴轻轻扫了他一下，语气里满是嘲讽：“带着两个累赘还敢往龙门冲？真是不自量力，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省得死在半路上没人收尸！”
壮壮咬了咬牙，没理会红尾鲤鱼的挑衅——他不想因为无谓的争执浪费体力。可红尾鲤鱼却不依不饶，突然猛地一甩尾巴，那布满坚硬鳞片的尾巴像道红色的鞭子，狠狠击在壮壮的侧腹上。“砰——”一声闷响，壮壮只觉得浑身一阵剧痛，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中了，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一块尖锐的礁石上，随后又被湍急的水流卷着，朝着下游的方向冲去。“壮壮！”银溪和花胖立刻想追上去，可红尾鲤鱼却迅速挡在了他们面前，冷笑着说：“别白费力气了，他已经被冲回下游了，就算没摔死，也再也赶不上我们了！”
壮壮被水流冲得晕头转向，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断了一样，最后重重摔在了江底的沙地上。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尾鳍上原本就有的豁口被彻底撕裂，鲜血在江水中慢慢散开，染红了周围的细沙。他看着前方越来越远的水幕，看着鱼群逐渐变小的身影，一股强烈的绝望感突然涌上心头——他已经努力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困难，难道就这么被打回原点了吗？他想起了银溪和花胖，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遇到危险，又或者，他们已经放弃自己，继续往龙门游去了？
就在壮壮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轻轻碰他的身体。他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两道熟悉的身影正焦急地看着他——是银溪和花胖！“壮壮，我们找到你了！”银溪的眼里满是焦急，一边帮他清理掉身上的细沙，一边轻声安慰，“别沮丧，不就是被冲回来一段路吗？我们一起再往回游，大不了多花点时间！”花胖也立刻游到壮壮身边，用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帮他挡住了水流的冲击，语气憨直却坚定：“对，我们三个说好要一起到龙门的，少了谁都不行！”
看着银溪和花胖真诚的眼神，壮壮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混在江水里，却暖了整个心房——在他最绝望、最狼狈的时候，是同伴没有放弃他。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撑起疲惫的身体，摆动了一下虽然疼痛却依旧有力的尾鳍：“好！我们一起，再往龙门游一次！”三人互相搀扶着，又一次朝着瀑布的方向游去。这一次，他们变得更加谨慎：银溪会提前观察好雷电的规律，在闪电劈下来之前带着两人躲到安全的地方；花胖依旧用结实的身体帮他们挡住拥挤的鱼群；壮壮则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摆尾上，哪怕伤口传来钻心的疼，也没有停下哪怕一秒钟的脚步。
可红尾鲤鱼的身影还是再次出现了。他看到壮壮三人竟然又追了上来，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就被更加浓烈的愤怒取代：“你们竟然还敢回来！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话音未落，红尾鲤鱼就猛地朝着壮壮冲了过来，显然是想再次把他撞下去，彻底断绝他跃龙门的念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比之前任何一道都要刺眼的闪电突然从云层中劈下，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不偏不倚地击在了红尾鲤鱼的身上。“啊——”红尾鲤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的鳞片瞬间被电流击得纷飞，原本鲜艳的红尾变得焦黑，身体僵直地翻了个身，像段朽木似的被倾泻的水流狠狠冲了下来，落在不远处的水面上，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壮壮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可他们没有丝毫停留——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是江水中的规则，只有敬畏危险、坚守本心、坚持到底的鱼，才能有机会走到最后。越往瀑布上方游，鱼群就变得越稀疏，到后来，周围几乎已经看不到其他鱼儿的身影了。银溪之前为了帮壮壮挡住一道突然劈来的闪电，身体被电流擦伤，游得越来越慢，鳞片上的光泽也黯淡了不少；花胖也因为长时间消耗体力，圆滚滚的身体变得干瘪，摆动尾鳍时都带着明显的吃力。壮壮看在眼里，心里满是愧疚，他主动游到两人中间，用自己还能动的侧鳍帮他们分担水流的阻力，轻声说：“我们说好要一起到龙门的，谁都不能落下，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