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拉开后,依旧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都带着泪痕和抓伤,像两只斗败却又不甘心的母鸡,互相怒视着。
“孙婶子,刘婶子,你们都冷静点!消消气!”宋清越站到两人中间,声音清晰而带着抚慰的力量,“现在村里家家都缺盐,日子难过,我心里都清楚。你们都想给家里多弄点盐肤子,让孩子吃饭有点滋味,这心思我能理解,大家都一样!”
她先肯定了双方那份为家计奔波的急切,然后话锋一转,指向问题的核心:“可是,你们看看,为了这点盐肤子,邻里乡亲打成这样,值得吗?
就算今天你们谁争赢了,多拿了几把盐肤子回去,能煮出多少盐?又能吃几天?这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吗?”
宋清越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两人被怒火和焦虑烧灼的心头。
孙寡妇紧绷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她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几根象征着她“胜利”的盐肤木枝条,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不再看栓子娘,而是转向宋清越和周围的村民,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委屈和辛酸:
“清越姑娘……宋大哥……你们说得对……可我……我也是没法子啊……”
她抬起泪眼,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苦楚都倾倒出来,“我家那三个孩子,老大才十二,老二才九岁,最小的闺女才七岁……他们最近总跟我说浑身没劲儿,嘴里发苦,吃饭都不香了……我……我答应过他们那早死的爹,无论如何要把孩子们拉扯大,照顾好……”
她的哭声悲切,让人动容。
“以前是没饭吃,孩子们饿得皮包骨头,我看着心里跟刀割一样……后来好了,清越你来了,带着大家种地、建房,我们总算能吃上饱饭了,孩子们脸上也有肉了……我心里不知道多感激……可……可现在盐又没了!”
她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连让孩子们吃口有咸味的菜都做不到!我这当娘的……我这当娘的心里难受啊!呜呜呜……”
她这番哭诉,字字句句都敲在人心最软的地方。尤
其是同为母亲的刘氏和宋大婶,最能体会这种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却又无能为力的心情。
宋大婶叹了口气,走上前,没有先理会那争执的盐肤子,而是伸出手,轻轻帮孙寡妇理了理散乱粘在脸颊的头发,又拍了拍她剧烈颤抖的后背,动作轻柔,带着无声的安慰。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孙寡妇身材娇小,看上去并不强壮,丈夫几年前因“麻风病”被驱赶至此,没多久便撒手人寰,留下她一人在这举目无亲的麻风村,硬是凭着这股刚强,拉扯着三个年幼的孩子熬过了四五个年头,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
站在对面的栓子娘,听着孙寡妇的哭诉,看着她那瘦弱无助的样子,脸上愤怒的神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尴尬和羞愧。
她也是个母亲,何尝不知道孩子的需要?她家栓子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嘴里没味,吃饭不香,她同样着急。
只是刚才被找到盐肤子的惊喜和怕被抢走的焦虑冲昏了头。此刻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的泼辣模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她的气焰低了下去,眼神躲闪了一下,声音也小了很多,带着点不自然的嘟囔:“……行了行了……别哭了……好像我多欺负你似的……我……我多分你一点就是了……”
说着,她有些不情愿地、却又带着一丝解脱意味地,从自己背后的背篓里抓了一大把盐肤子,塞到了孙寡妇的背篓里,然后也不敢多看众人,低着头,匆匆挤开人群,快步回家去了,背影带着几分悻悻然。
一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
围观的村民见没热闹可看,也纷纷叹息着散去,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忧虑——孙家和刘家的冲突,何尝不是他们自家困境的缩影?
孙寡妇擦了擦眼泪,对着宋清越和宋大川低声道了谢,也背起她那来之不易、掺杂着泪水和屈辱的盐肤子,啜泣着,步履蹒跚地回家了。
看着孙寡妇远去的背影,宋大川重重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对宋清越沉声道:“越越,你都看见了吧?这就是没有盐引发的祸端!今天是为了盐肤子打架,明天就可能为了别的东西起冲突!人心要是散了,咱们这麻风村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人心就完了!”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叔承认,我这么急着想组织人出村买盐,确实有一部分私心。
我想尽快打听到那位陈郎中的下落,问问诊金要多少,也好早点攒钱,带你二蛋弟弟去治病……可眼下这情况,买盐已经是刻不容缓的公事了!不能再拖了!”
宋清越心中同样沉重,她点了点头,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村口,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那场冲突留下的紧张气息:“叔,您说得对。看来我们想一直避世不出,是行不通了。
缺盐就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不拔掉,大家的日子都过不安生。
今天东家跟西家争,明天南家跟北家吵,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们必须得出去了。”
就在这时,刘叔才背着弓箭,提着两只野兔,匆匆从村外赶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
“怎么回事?我半路上就听去干活的人说,栓子娘跟孙寡妇打起来了?为了啥?”他急切地问道,脸上带着担忧。
宋清越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刘叔听着,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沉默了片刻,用力一跺脚:
“唉!为了口盐闹成这样……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买盐的事,必须尽快了!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就在这一两天,组织人手,动身出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