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星核壁垒
穿过漩涡的瞬间,仿佛从狂暴的海面骤然沉入万米之下的绝对静默深渊。那是一种足以碾碎心神的死寂,并非无声,而是充斥着无限接近于“无”的、单调到极致的低沉嗡鸣,那是万物终结的余响,是归墟自身永恒不变的背景音律。
灰暗的漩涡通道在他们身后彻底闭合,断绝了退路,也隔绝了外界那头寂灭潜猎者不甘的咆哮。呈现在哪吒一行眼前的,是一片无法用常理度量的诡异空间。
这里仿佛是归墟海眼内部的一个巨大空腔,或者说是一个“缓冲地带”。没有狂暴的能量乱流,没有四处碰撞的寂灭之礁,甚至那可怕的引力都似乎被某种规则约束、梳理,变得相对“平稳”。但这种平稳,带来的并非安全感,而是更深沉的压抑。
虚空不再是纯粹的黑暗或灰蒙,而是一种仿佛浸透了无数种绝望与死寂的、沉郁的暗色调,如同凝固的、污浊的琥珀内部。目光所及,远处漂浮着一些难以名状的巨大阴影,像是世界的尸骸,又像是某种庞大结构的残片,寂静无声,亘古长存。
最近处,一条由苍白微光勉强勾勒出的、断断续续的路径向前延伸,这便是万骸残图赋予他们的指引,通往这片空腔的更深处。路径之外,是浓郁得化不开的、仿佛液态的终结气息,仅仅是感知探入其中,都会迅速被消融瓦解。
而最令人心神悸动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污秽”。它不再是外围所见到的漆黑物质形态,而更像是一种弥漫在整个空间基础法则层面的“毒素”,一种低语。它无形无质,却又无孔不入,持续不断地试图侵蚀闯入者的一切——能量、形体、乃至意志。
“呃…”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的灵体形态对于这种法则层面的污染尤为敏感,体表的银光剧烈闪烁,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星钥之环紧紧贴合在她手臂上,自主激发着微弱的空间涟漪进行隔绝,但效果甚微。
三只金乌的情况稍好,它们至阳的本源对污秽有着天然的排斥,但在此地,它们就像被投入冰海的火种,周身金焰被压制得几乎熄灭,只能紧紧蜷缩在哪吒星核周围,依靠星核散发的微光勉强抵御那彻骨的阴寒与侵蚀,显得萎靡不振。
哪吒的星核成为了这片死寂污浊空间中最稳固的灯塔。冰冷的星辰物质结构对外部的侵蚀有着极高的抗性,表面流转的造化生机与时间法则细丝更是构成了第一道防线,不断抵消、延缓着污秽的渗透。星核内部的八卦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大部分算力不再用于对外攻击或移动,而是转向内部防御与解析。
‘解析环境构成…分析污秽本质…匹配已知能量特征…推演抵御方案…’ 冰冷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过核心。
那污秽的低语无孔不入,试图钻入星核的每一道缝隙。它并非具体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感知的诱惑与扭曲,充满了将万物拉入永恒沉寂与同化的渴望。它描绘着放弃抵抗、融入归墟便可获得终极“宁静”的虚假图景,又散发着令生命本能恐惧的、彻底的“无”。
哪吒的意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神铁,冰冷而坚定,丝毫不为所动。星核的光芒稳定地闪烁着,将银和金乌们笼罩在内,为她们分担了绝大部分压力。
“哥哥…这里的‘声音’…好可怕…”银的声音带着颤抖,灵体微微瑟缩。她曾是星钥之环的器灵,本质纯净,对这种纯粹的恶念侵蚀抵抗力最弱。
‘坚守本心,屏蔽杂念。此为法则之毒,惧由心生。’哪吒的意念冷静地传递过去,同时星核分出一缕精纯的星辰之力,混合着一丝时间法则的稳固特性,注入银的灵体,帮她稳定形态。
金乌们也传递来感激与依赖的情绪波动,紧紧依附着他。
沿着那条苍白微光的路径,他们开始向空腔深处行进。速度并不快,因为每前进一步,周围的污秽侵蚀力度就似乎增强一分,那低语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有无数个充满恶意的声音直接在元神中呢喃。
路径两旁那些凝固的阴影中,偶尔会闪过一些更加黑暗、扭曲的轮廓,它们似乎是此地滋生的怪物,或被彻底同化的存在,但对哪吒星核散发出的那种带着造化生机与时间波动的混合光芒感到本能的忌惮,只是远远窥伺,并未立刻攻击。
八卦盘的解析终于有了初步结果:‘污秽本质:高度凝练的负面法则具现,混合了极端死寂、怨念、毁灭欲望及未知高等意志…其核心波动与混沌钟杵残留悲鸣存在百分之十七近似性…疑似同源异化…’
同源异化? 哪吒星核光芒微凝。这意味着,侵蚀归墟、制造了渊鲸悲剧、污染了寂灭潜猎者的力量,可能与混沌钟,或者说与混沌钟原本镇压的某种东西有关?
这个发现让前路蒙上了更深的阴影。
突然,前方路径出现了一个转折。绕过一块悬浮的、如同巨大肋骨的惨白残骸后,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哪吒也为之停顿。
路径在这里变得宽阔,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平台。而平台之上,赫然矗立着三尊雕像!
那并非石雕或金属雕塑,而是由最精纯、最凝练的污秽物质直接构成!它们形态模糊,勉强能看出是人形,但姿态极度扭曲痛苦,仿佛在无声地哀嚎,又像是在绝望地祈祷。它们的“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不断蠕动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正从它们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汇入周遭空间。
而在三尊污秽雕像的中心,地面上的苍白路径光芒在此变得极其微弱,几乎断绝。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深深的刻痕,那刻痕的形状——正是一个简化了的钟形图案!
混沌钟的印记!
此处竟是污秽力量的一个强效节点,而其核心,却指向混沌钟?
“呜…”混沌钟杵在哪吒星核内震动,不再是单纯的急切或悲鸣,而是流露出一种强烈的、混杂着憎恶与警示的剧烈波动,仿佛遇到了不死不休的宿敌。
那三尊污秽雕像似乎感知到了混沌钟杵的波动,它们“身体”的蠕动骤然加剧,“面部”的黑暗深度旋转,三道冰冷、贪婪、充满毁灭意志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哪吒星核之上!
第二节:钟鸣涤秽与归墟之瞳
被那三道污秽“目光”锁定的刹那,周遭空间的低语骤然变成了尖锐的嘶嚎!无穷无尽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海啸,朝着哪吒一行疯狂压来!
银发出一声痛呼,灵体几乎要溃散。金乌们拼命燃烧真火,那微弱的金焰却如同被泼上冰水,迅速黯淡下去。
哪吒星核光芒暴涨,星辰壁垒瞬间强化到极致,硬生生顶住了这波恐怖的精神冲击,但表面的光芒也剧烈荡漾起来,显然消耗巨大。
那三尊污秽雕像动了!它们并未移动位置,但身上蠕动的黑暗物质猛地喷射出三道粘稠如沥青、散发着极致湮灭气息的黑色流束,如同三条毒龙的吐息,交错着射向哪吒星核!所过之处,连那苍白路径的光芒都被彻底吞噬腐蚀。
攻击未至,那股纯粹的“终结”意味已经让银和金乌产生了元神冻结的错觉。
避无可避!路径狭窄,后退无路,两侧是危险的虚无。
哪吒星核内部的八卦盘推演在万分之一瞬内完成。‘污秽能量强度超限…硬抗损伤率百分之六十三…混沌钟杵共鸣达峰值…请求主动激发…方案风险高…但契合度百分之九十一…’
‘准!’
指令下达的瞬间,哪吒不再压制星核内部那剧烈震动的混沌钟杵,反而调动起全部力量,将星辰之力、造化生机、时间法则细丝尽数灌注其中!
“铛——!!!”
一声仿佛来自太初洪荒、穿越了无尽纪元、带着无上威严与悲怆的钟鸣,猛地自哪吒星核内部爆发出来!
这钟鸣并非实质声音,而是一道恢弘浩大、澄澈煌煌的无形波纹!它以哪吒星核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急速扩散!
钟鸣波纹与那三道污秽流束悍然撞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极致的净化与湮灭! 那原本凶戾无比的污秽流束,在接触到钟鸣波纹的瞬间,如同积雪遇沸汤,发出凄厉的(意念层面的)尖啸,迅速消融、瓦解,化作缕缕黑烟,随即又被波纹涤荡一空!
钟鸣波纹势不可挡,继续扩散,瞬间扫过那三尊污秽雕像!
“嗷——!” 更加凄厉尖锐的、非人的嘶嚎从雕像内部爆发出来。它们剧烈地颤抖、扭曲,表面的黑暗物质疯狂蠕动、蒸发,仿佛正在承受极刑。它们那扭曲的痛苦形态在波纹中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在三声不甘到极致的咆哮后,轰然崩塌,化作三滩不断试图凝聚却又被残余波纹力量持续净化的粘稠黑泥!
混沌钟声,镇鸿蒙,定乾坤,涤邪祟!即便只是一截残杵,在其同源力量(哪吒的星核与时间法则)的激发下,也爆发出了对污秽力量惊人的克制效果!
一击之功,竟恐怖如斯!
钟鸣过后,空间暂时恢复了寂静。那无处不在的低语都减弱了许多,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钟声震慑住了。
银和金乌们惊魂未定,看着那三滩逐渐消散的黑泥,又看向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的哪吒星核,充满了后怕与震撼。
哪吒星核缓缓旋转,刚才那一击消耗巨大,不仅是他灌注的力量,混沌钟杵本身也黯淡了不少,仿佛沉睡了回去。但效果显着。
随着污秽雕像的瓦解,平台中心那个钟形刻痕忽然亮起微弱的、纯净的灰白光华。紧接着,那条几乎断绝的苍白路径再次浮现,并且比之前更加清晰、稳固,笔直地指向空腔的最深处。
路径延伸的尽头,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庞大的、难以形容的轮廓阴影,仿佛是一切终结的终点,又像是某个巨大无比的存在沉睡之地。一种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本源、更加沉重的气息从那里弥漫开来。
混沌钟杵的共鸣彻底化为了一种指引,明确地指向那个方向。召唤感的源头,就在那里!
同时,八卦盘捕捉到了一条从那钟形刻痕中残留溢出的、极其微弱的古老信息流,经过混沌钟杵残余波动的翻译,断断续续地传入哪吒的感知:
“…守…钟…镇…眼…”
“…叛…蚀…悲…”
“…核心…归墟之瞳…阻止…”
信息支离破碎,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守护?钟?镇压海眼?背叛?侵蚀?悲伤?核心?归墟之瞳?阻止?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混沌钟为何碎片会在此?它原本在镇压什么?所谓的污秽是背叛与侵蚀的结果?需要阻止什么?归墟之瞳又是什么?
这一切的答案,似乎都在路径的尽头。
哪吒星核的光芒重新变得稳定而坚定。他卷起疲惫但目光同样变得坚定的银和金乌,没有丝毫犹豫,沿着这条用钟声涤荡出的、更加清晰的路径,向着那最终之地,向着那“归墟之瞳”,毅然前行。
周围的污秽低语再次逐渐增强,远处的阴影中,似乎有更多被惊动的恐怖存在睁开了“眼睛”,锁定了这枚散发着令它们厌恶又渴望气息的星辰光点。
最终的秘密,最终的险地,已在眼前。
第三节:残响之路与归瞳之影
钟鸣的余波仍在死寂的空腔中缓缓荡开,那涤荡邪祟的煌煌之音与归墟本身万物终结的沉闷背景嗡鸣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立与混合,仿佛冰与火在虚无中交织,产生出一种令人心神摇曳的撕裂感。
路径变得清晰,但前路并未因此变得平坦。越往深处,那股源自归墟本源的沉重压力就越发明显。它不再仅仅是物理上的引力,更是一种作用于存在本质的“归束力”,仿佛要将一切闯入者拉入永恒的静止,化为这死寂空腔的一部分背景。银的灵体摇曳得更加厉害,若非哪吒星核持续输出的星辰之力与时间法则的稳固特性支撑,她恐怕早已难以维持形态。金乌们更是将自身收缩到极致,如同三颗紧挨着的黯淡火星,依靠星核的光芒艰难存续。
哪吒星核冰冷地运转,八卦盘不断微调着能量输出,优化着对抗环境压力的方式。同时,他分出一部分算力,反复解析着那断断续续的残留信息。“守钟镇眼”、“叛蚀悲”、“核心归墟之瞳阻止”……这些碎片化的词语如同拼图,指向一个被漫长时光与污秽刻意掩盖的惊人真相。
混沌钟,这件开天圣器的一部分,并非偶然流落于此。它很可能是被安置在这里,执行着“镇压”海眼的使命。而所谓的“污秽”,则源于一场“背叛”与“侵蚀”,这股力量甚至让混沌钟都发出了“悲鸣”。如今,侵蚀已深,甚至可能触及了归墟的“核心”——那个被称为“归墟之瞳”的存在。而那最后的“阻止”,是昔日守护者留下的绝望警示,亦或是残存的使命仍在呼唤后来者?
思绪电转间,他们已沿着苍白路径前行了不知多远。周遭漂浮的巨型阴影越发密集,形态也越发怪异,有些甚至像是凝固的星辰残核或难以想象的巨大生物遗骸,它们寂静无声,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沧桑与死寂。
突然,哪吒星核猛地一滞,停了下来。
前方的路径,中断了。
并非被污秽侵蚀,也非自然破损,而是仿佛被某种无法形容的、绝对的力量从概念上“抹除”了。苍白的光芒到此戛然而止,前方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无”,连那些漂浮的阴影都消失了,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感知的绝对黑暗虚空。
而在那虚空的正中心,悬浮着一样事物。
那是一片巨大无比、残破不堪的青铜碎片。其质地古朴,上面铭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那些纹路并非装饰,而是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大道铭文,只是如今大多都已黯淡破损。碎片边缘参差不齐,仿佛被巨力强行撕裂。它静静悬浮在那里,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灰青色光辉,如同在无尽黑夜中独自燃烧了亿万年的最后一盏孤灯。
混沌钟碎片!远比哪吒星核内那截钟杵更大、更主体的一块碎片!
它散发出的气息苍凉、悲怆,却又带着一种不屈的坚守意志。一圈淡淡的、几乎透明的光晕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勉强抵挡着从更深处那绝对黑暗中渗透过来的、更加浓稠可怕的污秽侵蚀。正是这圈光晕,构成了这条路径的终点,也是这片空腔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哪吒星核内的混沌钟杵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烈震颤,那不是攻击性的鸣响,而是一种仿佛游子见到母亲般的哀恸与急切,一种渴望回归本体的强烈冲动。
召唤感的源头,就在这里!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越过了那块坚守的钟碎片,投向了其后方那片绝对的黑暗。
那里,就是信息流中提到的“归墟之瞳”吗?
凝神望去,那并非纯粹的黑暗。在那片绝对的“无”之中心,隐约有一个无比庞大、难以描述其形状的“点”。它仿佛是一切终结的具象化,是所有时空的终点,是连“无”本身都要向其坍缩的终极归宿。仅仅是感知稍微触及,就有一种元神都要被抽离、碾碎、彻底化为乌有的大恐怖!
而那浓郁到极致的、仿佛活物般的污秽阴影,正如同粘稠的黑色血液般,从那个“点”——“归墟之瞳”的内部,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蔓延出来,试图污染一切,包括那块仍在坚守的混沌钟碎片。
“那就是…一切的源头?”银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灵体之光剧烈闪烁,那是生命面对绝对终结的本能恐惧。
金乌们更是连一丝火星都快要熄灭,彻底缩在哪吒星核之后,传递来近乎凝固的畏惧情绪。
哪吒星核的光芒也变得异常凝重。八卦盘的推演告诉他,那片绝对黑暗虚空,其法则构成已经与此地完全不同,那是归墟最核心的领域,闯入的后果无法计算。而那块巨大的钟碎片,正是卡在正常空间与那片核心领域的交界点上,如同一个楔子,勉强维持着一个平衡。
但显然,这个平衡正在被打破。从“归墟之瞳”中渗出的污秽,已经越来越多,那圈守护光晕正在以缓慢但确凿的速度被侵蚀、削弱。
可以想见,一旦这最后一块较大的碎片失守,被彻底污染或摧毁,那恐怖的污秽洪流必将再无阻碍,从归墟之瞳中彻底爆发开来,届时会引发何等灾难,无人能知。
阻止它! 必须阻止它!
那残留信息的含义,此刻无比清晰。
但,如何阻止? 面对那归墟终极之秘的可怖投影,面对那源源不断的污秽洪流,连混沌钟本体都已破碎,他们又能做什么?
哪吒星核静静悬浮在路径尽头,冰冷的光辉与前方那块巨大的、悲怆坚守的钟碎片遥相呼应。星核内部,混沌钟杵的哀鸣与急切达到了顶点。
或许…答案就在于“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