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滇南,高原湖泊在炽烈的阳光下如同一块巨大的、未经打磨的蓝宝石,反射着刺目的光芒。空气稀薄而干燥,带着草木和湖水特有的腥气。岸边,几顶橘红色的帐篷支棱着,像几簇顽强生长的菌类。
陈遇戴着宽檐遮阳帽,穿着印有“遇龙”战队标志的速干长袖衬衫和多功能钓鱼背心,脸色被高原紫外线镀上了一层古铜色。他站在水边,眯着眼看着湖面。风开始大了,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被吹皱,泛起层层白浪,水面的立式浮漂在风浪中剧烈摇晃、不定向地走水,信号变得杂乱无章。
“注意了!”陈遇回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身后几名年轻队员耳中,“高原强对流天气的特点就是来得快,风大,气压变化剧烈。现在的鱼口会因为溶氧变化和鱼类不适而变得很轻、很‘贼’,但浮漂反而会因为风浪拉扯主线产生大量假信号。”
他蹲下身,打开自己的钓箱,动作熟练地开始更换线组。队员们,包括“遇龙”战队的队长李默,都围拢过来,认真地看着。钓箱里,子线板、浮漂盒、配件盒井然有序,体现着主人一丝不苟的习惯。
“遇到这种突然的大风,”陈遇一边操作一边讲解,手指灵巧地解开原先绑在竿稍连接处的主线,然后取出一卷更粗的道系线,“首先,心理不能慌。一慌,动作就变形,判断就失误。其次,硬件要跟上。主线换成1.5号,增加整体拉力和耐磨性,应对风浪冲击和可能的瞬间发力,也能更好地绷直水面以上的风线,减少风的影响。” 他熟练地将新主线与竿稍绳连接、打结,动作流畅。
接着,他拿起子线盒,取出几副事先绑好、但比常规更长的子线(脑线)。“子线,”他展示着双钩子线,“要适当加长。比如现在,可以用到三十公分甚至三十五公分对折。加长子线可以增加饵料下摆的幅度,让动态更自然,诱鱼效果更好;更重要的是,长子线系统更具弹性,能更好地过滤掉一部分因风浪导致浮漂晃动而产生的虚假信号,让真正的吃口变得更清晰。”
他的动作不快,确保每个步骤都清晰可见。换上更粗的主线,接上加长的子线,挂饵,重新精准地调整浮漂深度和铅坠配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从容。那双手,指节分明,掌心有常年握竿留下的茧子,稳定而有力。
“陈导,这加长子线后,调漂是不是也要相应变化?”李默虚心求教,他虽然是队长,但在陈遇面前,始终保持着学生的姿态。他穿着同款战队服,额头上满是汗珠。
“没错。”陈遇赞许地点头,“目数可以调得稍高一点,比如平时调六目钓三目,现在可以尝试调七目甚至八目钓三到四目,让整个线组在水下更稳定,抓那种实实在在的顿口或者上顶。”
队员们纷纷效仿,开始调整自己的装备。一时间,湖边只剩下风吹帐篷的呼啦声、细微的线绳摩擦声以及队员们低声交流的声音。起初还有些手忙脚乱,但在陈遇不时的指点下——“你这子线绑得有点拧劲儿,影响信号传递”、“铅皮裹得不够紧密,水下会晃”……大家渐渐稳住了阵脚。湖面上的风更疾了,吹得人衣服紧贴身体,但水下的浮漂信号却逐渐变得清晰、真实起来。
“中了!”一个年轻队员激动地低呼一声,手腕沉稳地一抖扬竿,竿尖瞬间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鱼线绷直,传来水下有力的挣扎。一尾银光闪闪、体型肥硕的高原鲫鱼被小心翼翼地遛回岸边,用抄网抄起,在阳光下活蹦乱跳。
“漂亮!”陈遇赞许地点点头,“记住这个感觉。极端环境不是阻碍,是筛选,筛选掉适应能力差的对手,也筛选出真正稳定的鱼口和你的应变能力。”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队员们在这种模拟的强对流天气下反复练习。从线组调整,到饵料状态应对(陈遇让他们在原本的饵料里加了少量状态粉和轻麸,降低比重,增强雾化,适应鱼在低压、高氧环境下的摄食习惯),再到读漂技巧和控鱼手法。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背,高原的烈日晒得皮肤发烫发红,但每个人的眼神都越来越亮,应对风浪的动作也越来越沉稳、高效。
训练间隙,大家躲在帐篷的阴影下补充水分和能量。王小虎拧开一瓶电解质饮料,咕咚咕咚灌了半瓶,豪迈地抹了把嘴,笑道:“遇哥,你这套‘地狱式’适应性训练可真够劲儿!我感觉现在把我扔到太平洋中心,我都能靠着这根竿子漂回来!”
他穿着件印着“旭遇质量”字样的工装短袖,身材比年轻时壮硕了不少,脸上多了些风霜痕迹,但性格依旧爽朗粗犷。
旁边的孙宇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在强光下变色的眼镜,他穿着略显宽大的速干格子衬衫,一副技术研发人员的模样,接口道:“得了吧,虎子,上次在东北低温水库训练,是谁冻得手指头不听使唤,差点把竿子扔水里,非要抱着暖水瓶取暖的?”
“嘿!老孙,你这记忆芯片是专挑我黑历史存档是吧?”王小虎瞪眼,故作凶狠状,“我那是在测试人体极限与环境交互的临界点,为咱们集团将来开发极地钓鱼装备收集一手数据!”
众人一阵哄笑。连正在小心擦拭浮漂的张伟都忍不住肩膀耸动,他穿着简单的polo衫,气质沉稳,慢悠悠地补了一刀:“收集数据的结果是抱着苏婷护士的照片喊‘冷,要抱抱’?”
这话一出,连一向表情严肃的李默都赶紧背过身去,肩膀剧烈抖动。王小虎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作势要扑过去锁张伟的喉:“好你个张伟!管服务器数据的嘴也这么毒!等回公司我就让苏婷去你们数据安全中心搞消防演习,专给你喷一脸干粉灭火器!”
陈遇看着兄弟们插科打诨,脸上露出了温和而真切的笑容。这种并肩奋斗、互相调侃、毫无芥蒂的氛围,是他重生后拼尽全力守护,也最为珍视的财富之一。他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林莉特意给他准备的、加了蜂蜜和薄荷的凉茶,甘甜微苦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仿佛也驱散了些许身体的疲惫。
“行了,都别贫了,保存点体力。”陈遇打断他们的笑闹,声音里带着笑意,“下午我们转场,去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水库。那边现在是典型的闷热潮湿‘桑拿天’,水情复杂,水草茂盛,水下枯枝障碍物多,考验的是精准抛投、快速判断水底情况和防挂底技巧。都打起精神来,别到了地方被蚊子抬走。”
“是!陈导!”队员们齐声应道,虽然脸上带着倦色,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对接下来挑战的期待和跃跃欲试。
……
与此同时,数千公里外,南中国海某片不为公众所知的隐秘海域。
一架涂装没有任何标识的中型直升机低空掠过蔚蓝的海面,螺旋桨卷起巨大的气浪,精准地降落在了一座私人岛屿的简易停机坪上。岛屿不大,植被郁郁葱葱,中心位置矗立着一栋颇具现代感的白色流线型建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杨振军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作训服,肩章上的星徽显示着他大校的军衔,步伐稳健而有力地走下直升机。他约莫五十岁上下,寸头,面容刚毅,线条分明,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早已等候在旁的几名穿着便服但身姿挺拔的技术人员立刻迎了上来,神情恭敬。
“杨大校。”
“情况怎么样?”杨振军一边大步流星地朝着岛内一处隐蔽性极佳、与岩石融为一体的监测站走去,一边问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长期发号施令所形成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根据旭遇方面根据‘星煌’项目需求反哺优化后的高模量碳纤维技术,我们成功制造并部署了第三代高灵敏度、低自噪水下声呐阵列。”为首的技术负责人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目前已经完成了对目标区域半径五海里的全覆盖、多层次监控。‘收藏家’那边近期很安静,监测范围内没有异常船只或水下活动靠近碎片疑似沉没区域。”
他们走进监测站,内部温度恒定,光线柔和,布满了各种闪烁着指示灯的大型屏幕和高精度设备,低声运行的机器发出稳定而轻微的嗡嗡声。主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海底三维地形建模图和不断刷新的声学频谱数据流。
“碎片的能量波动呢?”杨振军停在主屏幕前,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些跳动的曲线和数字。
“有规律,但非常微弱,像是……某种深度休眠状态下的低频脉冲,或者说,是它自身能量场维持基本稳定的一种周期性‘呼吸’。”技术人员切换画面,一条近乎平直的波形图上,每隔固定时间,会出现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周期性凸起,“这是过去七十二小时的数据记录,规律性非常强。综合分析,可以肯定,对方目前还没有找到激活或者有效干扰这块碎片的方法。或者说,他们可能甚至还没有精确定位到碎片的具体位置,我们的伪装和干扰措施起了作用。”
杨振军微微颔首,刚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陈遇主导研发的、用于航天领域的“星煌”高模量碳纤维,其衍生出的高性能复合纤维材料在声学透波和结构稳定性上表现卓越,极大地提升了这批新型水下监听设备的灵敏度、隐蔽性和长期耐用性,这才使得对这块神秘碎片的长期、精确、隐蔽监控成为可能。
“不能掉以轻心。”杨振军沉声道,声音在安静的监测站内回荡,“‘收藏家’不是普通的收藏爱好者,他背后的势力能量巨大,耐心也极好。我们必须假设,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或者尝试用我们未知的手段进行探测。”
他拿起内部加密通讯器,接通了一个保密级别极高的频道:“我是杨振军。接旭遇陈总。”
短暂的等待后,陈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高原地区通讯特有的、轻微的电流杂音,但依旧冷静、清晰:“杨大校,请讲。”
“陈总,监控网络已按计划部署完毕,运行稳定。目标状态持续休眠,暂无被激活或有效探测迹象。”杨振军言简意赅,通报了核心情况。
电话那头,陈遇正看着队员们收拾装备,准备前往机场转场热带雨林。他走到一处更安静的岩石后面,低声道:“好消息。但被动监控终究不是万全之策,我们需要增加一些主动防御手段。”
“你的建议?”杨振军对于陈遇在技术整合与应用层面的敏锐度早已不意外。这个年轻人,不仅在钓鱼竞技和材料科学上天赋异禀,其战略思维和风险预判能力也常常让他这个老军工感到惊讶。
“可以用‘鱼叉’装置的谐振信号。”陈遇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稳定而清晰,“我记得‘星煌’项目初期,为了测试新材料在极端频率振动下的结构稳定性和疲劳寿命,航天部门联合声学所开发过一套大功率低频谐振发生装置,原型机代号是不是叫‘鱼叉’?”
杨振军眼神微动,闪过一丝赞赏:“不错。你的记忆很准确。但那套装置原型机功率不小,启动时动静很大。”
“我们不需要那么大功率,甚至不需要直接作用于碎片本身。”陈遇解释道,“只需要利用其核心技术,输出一种与碎片自身能量波动频率非常接近,但相位始终存在细微偏差的、极其微弱的定向谐振信号。就像……往一片平静的湖水里持续投入一颗颗几乎不产生涟漪的小石子。这种持续、微弱的外部干涉,不足以激活碎片,但可以巧妙地破坏其能量场自身的稳定性和纯净度,形成一个无形的‘干扰场’。这会极大地增加外界未知能量试图与其精准共鸣、进而激活或定位它的难度。相当于给这块碎片加了一把无形的、需要唯一且复杂‘钥匙’才能打开的‘密码锁’。”
杨振军沉思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陈遇这个想法非常大胆,跳出了常规的物理防护思路,巧妙地利用了能量场之间的相互干涉原理。它并非强硬的对抗,而是更高级别的“混淆”和“伪装”,既不会因能量过大而打草惊蛇甚至引发不可控后果,又能有效提升安全阈值。
“很巧妙的想法,具有很高的战略价值。”杨振军肯定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我会立刻协调‘星煌’项目组和声学所的技术专家,对‘鱼叉’装置进行适应性改造,并针对你的方案进行严格的可行性分析和模拟测试。如果确认有效且风险可控,就尽快部署。”
“辛苦了,杨大校。我这边国家赛备战结束后,会尽快返回公司,参与后续的技术讨论和方案细化。”
“好,预祝陈总在国家赛上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通讯结束。杨振军立刻对身边待命的技术团队负责人下达指令:“立刻调取‘鱼叉’谐振发生装置的所有技术档案和原型机测试数据,组织相关领域专家,成立技术论证小组,重点研究低功率、精准频率与相位控制的可行性。要快,保密级别提到最高!”
……
一周后,陈遇结束了在滇南为期十天的高强度极端环境适应性训练,风尘仆仆地回到了位于省城的家。高原的烈日和雨林的闷热在他脸上留下了更深的痕迹,但也锤炼得他目光更加锐利,精神愈发内敛。
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家常菜香味——红烧排骨混合着莲藕的清香——扑面而来,瞬间洗去了满身的疲惫。大儿子希希(陈继业)已经快七岁,正趴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全神贯注地拼装着一艘规模不小的乐高航母,甲板上的舰载机已经初具雏形。看到爸爸回来,小家伙只是抬头飞快地喊了一声“爸爸”,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兴奋,旋即又埋头到自己的“伟大工程”中去了,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里要装雷达……”
刚满三岁不久的二女儿安安(陈念安)则像只快乐的小蝴蝶,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张开肉乎乎的手臂,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爸爸回来啦!”陈遇心瞬间融化,弯腰一把将小女儿抱起,在她粉嫩光滑的小脸上连着亲了好几下,胡茬蹭得小姑娘咯咯直笑,小手乱挥。
“回来了?”林莉系着那条印有小碎花的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温柔而欣喜的笑意,额角还有细微的汗珠,“先去洗个澡,换身舒服衣服,饭菜马上就好。妈今天特意买了最新鲜的排骨和粉藕,炖了你最爱的汤。”
毛凤英端着一盘洗得晶莹剔透的葡萄从厨房走出来,看着儿子又黑又瘦、眼带血丝的样子,心疼地埋怨道:“你说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还这么不顾身子地拼命。跑去那高原上晒脱皮,又钻到那雨林里喂蚊子,图个啥呀!挣再多钱,也没身体要紧啊!”说着,把葡萄放在茶几上,顺手拿起一块湿毛巾就想给陈遇擦擦额头的汗。
陈遇抱着安安,笑着侧头躲过母亲的手:“妈,真没事儿。您看我这不好好的?训练效果很好,队员们提升都很大。这次国家赛,我心里更有底了。”他放下女儿,接过母亲手里的果盘,“您和爸最近身体都好吧?”
这时,陈平也从书房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份翻开的《中国钓鱼》杂志。他退休后比以前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腰板挺直,眼神依旧锐利,透着老一辈技术工人的严谨。他打量了几子几眼,目光在他明显被晒伤的鼻梁和略显疲惫但异常明亮的眼睛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嗯,人是瘦了点,但精气神还在,没垮掉。训练有效果就好。做事就要有这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认真劲儿,不管是钓鱼还是干事业。” 父子俩相视一笑,许多关怀与理解尽在不言中。前世的隔阂、争吵与遗憾,早已在今生漫长的陪伴、无声的支持和共同的奋斗中冰消瓦解,化为浓浓的、不善言辞却深沉的亲情。
晚饭时,气氛温馨而热闹。希希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里新来的小朋友和学会的新游戏,安安努力地用儿童筷子自己夹菜,虽然弄得桌上掉了几粒米饭,但小脸上满是认真和成就感。林莉细心地照顾着两个孩子,不时给陈遇夹他爱吃的菜,轻声问他训练的细节。毛凤英和陈平看着儿孙满堂、笑语盈盈的景象,脸上洋溢着满足而平和的笑容,时不时插几句话,问问儿子比赛准备的情况。
“爸,您最近还去老地方钓鱼吗?”陈遇给父亲斟了一小杯白酒,问道。
“去,怎么不去?”陈平美滋滋地呷了一口,脸上露出惬意的神情,“不过现在就是图个乐呵,享受过程,不像你们年轻人,还要争个输赢排名。上周和老赵、老钱他们几个,去了城东新开那个生态农庄的斤塘,环境不错,鱼口也旺,钓了十几条大板鲫,都让你妈给红烧了,味道鲜得很。”
“你爸现在可是我们家属院‘休闲野钓派’的掌门人。”林莉笑着打趣,给安安擦了擦嘴角,“装备还是你几年前给他配的那套‘逍遥人’手竿和钓箱,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谁说给换新的他跟谁急,说是用顺手了,有感情了,比那些花里胡哨的新玩意儿强。”
陈遇也笑了起来,心里暖流涌动。前世父亲也是酷爱钓鱼,却因为自己的不懂事、沉迷装备攀比而荒废学业和工作,父子关系僵持冰冷,最终父亲带着遗憾和失望离去。如今,能看到父亲安享晚年,与老友悠闲垂钓,享受着钓鱼最本真的乐趣,他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庆幸。
饭后,陈平带着兴致勃勃的希希继续去攻克乐高航母的指挥塔,毛凤英抱着开始揉眼睛的安安去客厅看睡前动画片。陈遇和林莉回到了二楼他们温馨的卧室。
林莉开始帮陈遇收拾过几天去千岛湖参加国家级“钓王杯”台钓锦标赛的行李。她细心地将从烘干机里取出的速干衣、防晒服叠得整整齐齐,检查钓竿包是否牢固,拉链是否顺滑,又打开专用的钓箱,逐一检查里面分门别类放置的线组盒、浮漂盒、钩饵盒、配件盒是否齐全。
陈遇坐在床沿,看着妻子在灯光下忙碌的背影。她穿着简单的棉质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灯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侧脸宁静而专注。时光仿佛格外厚待她,并未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反而褪去了少女时代的青涩,增添了成熟女性的风韵和一种让人心安的宁静力量。
“这次去千岛湖,听说汇聚了全国几乎所有顶尖的台钓高手,竞争肯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林莉一边将一卷备用主线放入钓箱侧袋,一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程老(钓圣程晓风)前几天还特意打电话到家里来,让你放宽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发挥出训练水平就行,输赢都是历练。”
“老师就是爱操心。”陈遇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妻子身边,帮她整理那些小配件,“放心吧,我心里真有数。这次带队出去,目标和以前不太一样,更多是让‘遇龙’这支队伍在全国舞台上亮相、历练,积累大赛经验。我个人成绩,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就好。”
“你呀,就是嘴硬。”林莉回头嗔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带着了然和些许无奈,“我还不了解你?哪次比赛你不是嘴上说着放松,实际上比谁都投入,比谁都追求完美?连适应性训练都把自己逼到极限,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 她伸手,习惯性地帮陈遇理了理刚才洗澡后有些凌乱的衬衫衣领,动作自然温柔。
陈遇握住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玩笑道:“知夫莫若妻。不过现在有李默他们这帮年轻人在旁边盯着,我想拼命也得看他们允不允许啊,一个个现在可‘厉害’了,动不动就搬出‘陈导您要保重身体,战队离不开您’的大道理。”
林莉被他逗笑,抽回手,轻轻拍了他胳膊一下,转身继续去收拾钓箱。她打开钓箱主仓的夹层,检查里面放置的紧急药品和备用小工具,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悄悄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包夹层里,拿出一张被她仔细塑封好的小照片,小心翼翼地、不让陈遇看见地塞进了夹层最里侧,用一个防水小袋轻轻压住。
那是一张不久前在小区花园里拍的全家福。照片上,陈遇和林莉并肩坐在长椅上,陈遇怀里抱着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安安,希希则调皮地趴在爸爸的背上,双手搂着陈遇的脖子,冲着镜头得意地做鬼脸。背景是绿意盎然的花园和他们家那栋楼的角落,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一地斑驳,整个画面充满了温暖、爱意和蓬勃的生机。
做完这个隐秘的小动作,林莉若无其事地合上钓箱夹层,扣好卡扣,拉上主仓拉链,把它稳妥地立到墙角,和其他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竿包放在一起。
她转过身,走到陈遇面前,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坚实温暖的胸口,静静地听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噪和彼此交融的呼吸声。
“到了千岛湖那边,比赛间隙,记得多休息,按时吃饭,别饥一顿饱一顿的。”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胸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压下的哽咽和浓浓的依恋,“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陈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他伸出双臂,紧紧回抱住妻子,下巴轻轻摩挲着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顶。他知道,她说的“等着你回来”,不仅仅是这次国家赛。她话语里未尽的意味,是对他即将踏上更广阔舞台、面对更未知挑战的牵挂,是无论他走多远,家和家人永远是他归途的灯塔。
“嗯。”他低声应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意味,“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