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的夏夜,暑气未消,窗外虫鸣阵阵。傅诗淇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带着一身疲惫和未散的戏中情绪回到酒店。
他今天拍的是一场重头感情戏,角色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情绪消耗极大。虽然已经下了戏,但那种压抑和悲伤的氛围似乎还萦绕在他周身,让他的神情比平时更显沉默和倦怠。
他习惯性地先敲了敲宋玖的房门。
宋玖打开门,看到他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抽离的恍惚和疲惫。她侧身让他进来,什么也没问,只是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
傅诗淇接过水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然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的郁结都吐出来。他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微微后仰,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宋玖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没有打扰他。她能感觉到他今天的状态格外不同,那种从内而外透出的疲惫和低落,让她心里微微发紧。
过了好一会儿,傅诗淇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恢复了一些平时的清明,但依旧带着倦意。他看向宋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今天收工还算早。”
“嗯。”宋玖点点头,目光落在他依旧微蹙的眉头上,轻声问,“今天……拍得很累?”
“还好,就是情绪戏,有点耗神。”傅诗淇语气随意,试图轻描淡写,但那下意识捏紧水杯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的真实状态。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音。
宋玖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忽然想起这段时间看他的作品和正在拍摄的《梦醒长安》剧本,一个盘旋在她心里很久的疑问,忍不住问出了口:“淇淇,”她很少这样叫他,通常只在很私人的时刻,“你为什么……老是接这种结局不好,或者过程特别苦、特别惨的角色?”
她的问题很直接,没有修饰,带着纯粹的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傅诗淇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他转过头看她,对上她清澈而认真的目光。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然后才笑了笑,语气依旧尽量轻松:“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觉得本子挺好,故事有张力,人物有挑战性,能磨炼演技。”他顿了顿,补充道,“演员嘛,总不能老是待在舒适区里。”
他的回答很官方,也很符合他一贯对工作的态度——专注、认真、追求突破。
宋玖安静地听着,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种傅诗淇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思索,又像是……别的什么。
她微微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很轻地说:“可是……每次看你在戏里那么难过,受伤,被误会,爱而不得……甚至……甚至最后……”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心里都会不舒服。”
她的话语没有太多情绪起伏,甚至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却清晰地映出一种……真实的、细微的难受。
傅诗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她刚才那个眼神的含义。那不是好奇,也不是单纯的不解,而是……心疼。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冲散了不少戏中带来的阴郁。他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她一些,眼神变得专注而温柔,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低声问:“玖玖……你是在心疼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和不易察觉的期待。
宋玖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和此刻因为她的问话而泛起的一丝光亮,非常诚实、也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里……会难受。”
这个简单的动作和直白的承认,像是一道温暖的阳光,直直地照进了傅诗淇的心底最深处。
他完全愣住了。他看着宋玖,看着她那双清澈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因为他在戏中的遭遇而泛起的真实痛意,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点在心口的手指……一股巨大而汹涌的暖流和酸涩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如此直接地、真切地为他扮演的角色、为他戏中的“痛苦”而感到心疼。这种纯粹而真挚的共情,来自于他最喜欢的人,带来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
所有的疲惫和残留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仿佛都被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几乎要将他融化的悸动和怜爱。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心底涨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了一声低低的、带着无尽温柔的叹息和呼唤:“玖玖……”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点在自己心口的那只手,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宋玖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她的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如此直白的表达,但眼神依旧坦诚地看着他。
傅诗淇深深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浓得化不开。他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从旁边的沙发带向自己。
宋玖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被他轻轻拉进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傅诗淇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抱在怀里。他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融,距离近得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傻不傻?”他低声说,声音沙哑而宠溺,“那都是假的,是演的。”
“我知道是演的。”宋玖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执拗,“但还是会难受。”
她这话说得有些孩子气,却无比真实。理性上知道是假的,但情感上无法完全割裂,会因为他的“痛苦”而感同身受地难过。
傅诗淇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吻。它没有急切,没有欲望,只有无尽的温柔、怜惜和……感激。他轻轻地、珍重地吮吸着她的唇瓣,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汲取力量,驱散自己身上所有的负能量。
宋玖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温柔而细致的亲吻,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力量。她生涩地回应着,手臂不知不觉环上了他的脖颈。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安静而绵长,充满了抚慰的意味。
良久,傅诗淇才缓缓退开,额头依旧抵着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神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和感动。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有些哑,“谢谢你……心疼我。”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郑重。
宋玖的脸颊红透了,眼神有些湿润,微微躲闪着他的目光,小声嘟囔:“……这有什么好谢的。”
“当然要谢。”傅诗淇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笑意和满足,“这是最好的……能量补充剂。比什么补品都管用。”
他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柔软和温暖,心里那片因为入戏太深而带来的冰凉和滞涩,被彻底熨帖温暖了。那些虚构的悲欢离合带来的消耗,在这一刻被真实的、来自爱人的心疼和拥抱所治愈。
宋玖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逐渐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心里那份因他而起的细微痛楚,也渐渐被一种安心的、温暖的情绪所取代。
原来,表达心疼,也会让对方感到如此温暖和力量。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谁也没有再说话。窗外的虫鸣似乎也变得遥远,房间里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和心跳声。
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一个坦诚的关心,一个温柔的回应,足以慰藉所有疲惫,照亮所有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