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惊蛰的魂魄被那紫色的离魂符光包裹着,如同流星般急速下坠,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下拉的力量骤然消失,他猛地跌落在一条雾气弥漫、散发着淡淡幽光的古朴道路上。
道路两旁,开着大片大片妖异而美丽的赤红色花朵,无叶,只有孤零零的花朵绽放,如同燃烧的火焰,又似滴落的鲜血——正是传说中的彼岸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耳边隐约传来无数细碎的、哀怨的哭泣与低语。这里,便是生灵的终点,死魂的归处——黄泉路。
惊蛰稳住魂体,他此刻的状态极其糟糕,魂魄因燃烧本源而布满裂痕,虚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但他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枚【龙魂】,散发出温暖的乳白色光晕,勉强护住了他,也驱散了些许周围的阴寒。
他焦急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敖子诺魂魄的踪迹。然而,还没等他迈出几步——
“呔!何方生魂?!竟敢擅闯冥府重地!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一声略显滑稽的呵斥声响起。
只见雾气中猛地跳出两个“人”。一个身材高瘦得像根竹竿,穿着一身不合体的黑色差服,头戴一顶写着“天下太平”的高帽,舌头却拖得老长,手里拿着一根破烂的锁链。
另一个则矮胖如球,穿着一身白衣,帽子写着“一见生财”,脸色惨白,手里拿着一个哭丧棒。
正是那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但眼前这两位,看起来……颇为潦草。黑无常的锁链锈迹斑斑,白无常的哭丧棒上甚至沾着点可疑的污渍。
惊蛰心中一凛,正欲解释,却见那黑无常掏出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秃毛毛笔,一边舔笔尖(舌头太长差点把自己绊倒)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姓名!生辰!死因!速速报来!耽误了投胎时辰,判官大人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惊蛰刚要开口,那白无常却猛地抽了抽鼻子,一脸疑惑地围着惊蛰转了两圈,又盯着他手里的龙魂看了看,突然一拍大腿(虽然他好像大腿没有肌肉):“咦?不对啊!老黑!这生魂……味道不对!还有这龙魂……上面没他的记录啊!咱们的《生死簿》子系统没反应!”
黑无常也凑过来,对着一个小巧的、散发着幽光的黑色玉简戳戳点点,半天,挠了挠头(高帽差点掉下来):“怪事!真没记录!难道是……黑户?偷渡的?还是冥王交代的大霸阁?”
其实惊蛰和敖子诺都是被启源天尊直接干预轮回,冥界的档案里根本没有他们前世雷渊和紫霞神女的魂魄记录,就不可能会有登记。
惊蛰正想趁机编个理由,那黑白无常却已经吵了起来。
白无常:“管他呢!先抓回去交给判官审审!说不定是条大鱼!”
黑无常:“抓什么抓!万一真是关系户呢?你看他拿着龙魂,说不定是哪个龙王家的亲戚死了来找人的?咱们惹得起吗?”
白无常:“那……那也不能放任不管啊!冥王陛下最近正在严打偷渡呢!”
黑无常:“要不……先假装没看见?”
就在两个糊涂鬼差争论不休时,惊蛰瞅准机会,猛地将一丝微弱的雷霆之力注入龙魂!
“嗡!”龙魂光芒大盛,一股纯阳气息爆发开来,对阴魂有着天然的克制!
“哎呦妈呀!”黑白无常被这突如其来的阳气一冲,顿时手忙脚乱,吱哇乱叫,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
惊蛰趁机转身,沿着黄泉路拼命向前跑去!魂魄虚弱,他跑得并不快,但好在黑白无常似乎也没真心追。
只听见身后传来他们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跑了跑了!都怪你!”
“怪我?不是你怕得罪关系户吗?”
“快上报!就说遇到硬茬子生魂,携带违禁品龙魂,武力拒捕,潜逃深入冥界了!”
“对对对!就这么报!”
惊蛰:“……”这冥界的公务员,好像有点不靠谱。
他顾不得许多,沿着黄泉路,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什么地方了,环顾四周,阴风惨惨,雾气昭昭,唯有彼岸花红得刺眼。
“必须尽快找到子诺!”惊蛰强忍魂魄撕裂般的痛楚,攥紧手中温热的龙魂,沿着无尽的黄泉路向前奔去。
然而,冥界之大,远超想象。
这里仿佛没有日夜之分,只有永恒的灰暗与冰冷。
他一直就这么跑着找着敖子诺,路过忘川河,见过三生石,甚至远远望见了气势恢宏却阴森恐怖的酆都城郭,却始终感受不到半点敖子诺魂魄的气息。
更麻烦的是,自从上次从黑白无常手里“溜走”后,他似乎上了冥界的“通缉令”。
经常能听到雾霭中传来鬼差们有气无力的吆喝:
“注意注意!各单位注意!有个拿龙魂的生魂在逃!特征是魂体不稳,看起来快散了似的……见到可疑分子及时上报啊……”
“头儿,这描述也太模糊了,每天散架的鬼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啊……”
“少废话!上面交代的!抓错了……抓错了就当冲业绩了!”
好几次,惊蛰差点被巡逻的鬼差撞见。这些鬼差倒不像黑白无常那么“标志性”,有的穿着破旧的制式铠甲,有的干脆就是裹着块破布,提着锈迹斑斑的兵刃,看起来懒洋洋的,但数量不少。
为了躲避追捕,惊蛰不得不绞尽脑汁。
他很快发现,只要混入那些排队前往酆都接受审判或者等待投胎的鬼魂队伍里,就能大大降低被注意的风险。
于是,冥界的道路上,出现了这样诡异又搞笑的一幕:一个魂体散发着微弱雷光(被他极力压制)、手里偷偷攥着个发光龙魂(用破布裹了又裹)、脸上努力模仿周围鬼魂那种呆滞茫然表情的少年,混在一群真正的死魂中间,僵硬地、同手同脚地跟着队伍往前“飘”。
有时遇到盘查,他就赶紧学着前面的老鬼,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呜……呃……”声,或者翻个白眼,假装自己是个刚死不久、神志不清的新魂。好在大部分鬼差也懒得仔细分辨,看一眼队伍没什么大乱子,就挥挥手放行了。
就这么“潜伏”了好几天(冥界时间),惊蛰几乎要绝望了。“子诺的魂魄到底在哪里?难道已经投胎了?或者……真的消散了?”
就在他心灰意冷,跟着一队鬼魂漫无目的地飘荡时, 旁边两个看起来死了有些年头、正在交头接耳的老油条鬼魂的对话:
鬼魂甲:“喂,老哥,听说了吗?奈何桥那边,新来了个孟婆!”
鬼魂乙(嗤笑):“孟婆换茬又不是新鲜事,上一个干腻了,去投胎了呗。”
鬼魂甲(神秘兮兮):“这次不一样!听说是个顶顶漂亮的小娘子!那模样,啧,说是天仙下凡都不为过!比画里的仙子还好看!简直是绝世容颜啊。”
鬼魂乙(来了兴趣):“真的假的?孟婆不都是老太婆吗?”
鬼魂甲(激动):“千真万确!好多鬼兄弟都特意绕路过去就为看一眼!现在奈何桥那边都堵得水泄不通了!听说那新孟婆脾气还挺……呃,特别?反正现在过桥的效率低多了,都在那儿围观呢!”
新来的孟婆?
顶顶漂亮?
天仙下凡?绝世容颜?
这几个词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惊蛰!
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会不会是子诺?!
以她的容貌,绝对称得上天仙之姿!而且她是新死的龙魂,出现在冥界担任职务……虽然孟婆这职位有点离谱,但并非完全没可能!
希望之火再次燃烧起来!惊蛰立刻脱离队伍,也顾不上隐藏了,朝着奈何桥的方向拼命“飘”去!
越靠近奈何桥,鬼魂的密度果然越来越大!到最后,简直是……鬼山鬼海!
无数男鬼、女鬼、老鬼、小鬼,甚至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妖兽魂魄,全都挤在通往奈何桥的路上,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如果还有脖子的话)往前看,议论纷纷,鬼声鼎沸:
“让一让!让一让!让我看看新孟婆到底多漂亮!”
“前面的别挤了!我都飘起来看了!”
“哎呦!谁踩我脚了!(虽然鬼可能没脚)”
“听说看一眼能多记一年前世的事呢!”
“屁!老子就是为了看美女!死了都不能亏待自己!”
惊蛰试图挤进去,但他魂体虚弱,哪里挤得过这些死了不知多少年、挤惯了冥界早高峰的老鬼们?
他就像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被鬼潮挤得东倒西歪,一会儿被个胖鬼的魂体弹开,一会儿又被个长舌鬼的舌头绊一下……别说往前了,能保持不被挤散就不错了!
“子诺!子诺!是不是你!”他焦急地大喊。
但他声音瞬间被淹没在无数鬼魂的嘈杂喊声中,也是和他的喊叫类似,都是带着哭腔。“子诺,子诺,我们都来看你啦!”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时,鬼潮忽然一阵骚动,前方似乎空出了一小片区域。
惊蛰趁机拼命踮起脚(魂体状态也不知道怎么踮的),透过缝隙向前望去——
只见奈何桥头,那口标志性的大锅依旧冒着热气。
但锅后面坐着的那位,却绝非印象中弯腰驼背的老婆婆!
那是一个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略显宽大不合身的灰色布裙的少女,她甚至没好好坐着,而是颇为霸气地翘着二郎腿,一只脚还百无聊赖地晃荡着。
一头耀眼的长发随意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侧脸。
虽然距离不近,但惊蛰一眼就认出,那不是龙女战士——敖子诺又是谁?!
只是,此刻的她,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娇憨或战意,反而带着一种……嗯……极其不耐烦又有点小得意的表情?
她并没有亲手熬汤,而是指挥着旁边几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大力鬼魂在干活:
“喂!那个谁!火大了!想把汤熬干吗?小点呀!”
“你!对就是你!搅拌认真点!没吃饭嘛?(鬼确实不用吃饭)”
“还有你!递碗快点!没看后面排那么长的队吗?效率!注意效率呀!”
被她指挥得团团转的鬼魂们居然毫无怨言,反而一个个赔着笑脸,干得更加卖力了。
而敖子诺(孟婆)本人,则拿起一个空碗,对着碗底哈了口气,然后用袖子擦了擦,举起来对着昏暗的冥界天空看了看,似乎在看干不干净……那副挑剔又傲娇的小模样,让惊蛰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这丫头,就算失了忆,当了孟婆,这大小姐脾气倒是没怎么变!
“子诺!”惊蛰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再次试图挤过去。
这一次,敖子诺似乎听到了。
她疑惑地转过头,朝着惊蛰的方向望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依旧带着茫然,但似乎比刚才多了那么一丝丝极细微的波动。
“你……是谁?”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虚幻感,“要喝汤吗?喝了就能忘记烦恼,过桥去啦。”
惊蛰如遭雷击,心脏疼得几乎要碎裂!
她真的在这里!
但她……她竟然成了孟婆?!
还要给雷神也喝孟婆汤?!
“子诺!是我!惊蛰!你不认识我了吗?!”惊蛰激动地想要上前抓住她的手。
“那小子,你让开,子诺,子诺,是我啊,我们都来看你啦!”后面一群鬼魂跟着起哄,场面极度混乱......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充满戏谑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
“哟?哪儿来的生魂小子,敢骚扰本王新聘的孟婆姑娘?”
雾气翻涌,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奈何桥头。
他穿着一身骚包的、绣着暗金色冥龙纹路的黑色长袍,嘴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手里还把玩着一串由骷髅头打磨而成的手串。
他周身散发着深不可测的冥界气息,显然地位极高。
正是那位和惊蛰父亲沃玛有过一面之缘的新任冥王。
冥王看都没看惊蛰,而是笑眯眯地走到敖子诺(新孟婆)身边,语气亲昵地说道:“小诺诺,没吓到你吧?这不知哪儿来的野魂,真是没规矩。” 他居然给敖子诺起了个小名。
敖子诺(孟婆)茫然地摇了摇头,依旧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冥王这才斜眼瞥向惊蛰,打量了他一下,尤其是看到他手中散发着纯阳气息的龙魂时。
眉头挑了挑:“啧,还带着个龙魂?有点意思。不过小子,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本王看这新来的孟婆姑娘乖巧可人,心灵手巧(虽然只会熬汤),已经决定娶她做本王的冥后了!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打扰本王谈情说爱!”
惊蛰一听,差点气得魂飞魄散!
这混蛋冥王不但让子诺在这里受苦熬汤,居然还想强娶她?!
“娶你个头!”惊蛰彻底怒了,也顾不上对方是不是冥王了,“她是我的人!我是来带她回去的!”
“哟呵?还挺横?”冥王似乎觉得很有趣,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带她回去?凭什么?就凭你手里那个快熄火的龙魂?再说了,她喝了本王的‘忘忧汤’(他给孟婆汤起的新名字),早就忘了前世种种,现在只想安心在本王麾下打工……呃,是当冥后。对吧,小诺诺?”
敖子诺(孟婆)乖巧地点点头:“嗯,冥王陛下说得对。” 说完,又拿起勺子舀汤:“喝汤吗?”
惊蛰看着这一幕,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他举起手中的龙魂,对着敖子诺喊道:“子诺!你看看这个!这是你用命换来的龙魂!你为了救我,燃烧了本源!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说过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冥王却突然打了个响指。
顿时,周围雾气中冒出无数身穿黑色盔甲的冥界精锐卫士,将惊蛰团团围住!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冥王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笑眯眯地说:“小子,谈情说爱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本王先发现的小诺诺。看你这样子,魂魄都快散了,还想跟本王抢人?这样吧,本王给你个机会。”
他指了指惊蛰手中的龙魂:“把这龙魂献给本王当贺礼,本王可以考虑给你安排个肥差,比如……去血池地狱当个锅炉房主管?怎么样?”
惊蛰气得浑身发抖,这冥王简直无耻至极!
他紧紧握着龙魂,看着眼神空洞的敖子诺,又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冥界大军,以及那个深不可测的流氓冥王。
看来,好好商量是不行了。
既然冥王不讲道理,那他就只能——
大闹冥界了!
哪怕魂飞魄散,他也要把子诺从这里抢回去!
惊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残存的雷霆之力开始在他虚弱的魂体内艰难地汇聚……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