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龙骧会一改连日来的低调,动作频频。
天刚蒙蒙亮,石猛便带着数十名龙骧会精锐弟兄,押着几辆满载米粮、药材和布匹的大车,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城西受灾最重的棚户区。他们敲锣打鼓,声音洪亮,引得无数百姓探头张望。
“街坊邻居们!龙骧会凌会长心系乡亲!今日特派我等前来,给之前中毒受伤、家境困难的乡亲们送点粮食药材,略尽绵薄之力!”石猛站在车头,运足内力大吼,声传数条街巷,“之前漕帮周扒皮和那伙天杀的恶徒下毒害人,嫁祸我龙骧会!但凌会长说了,冤有头债有主,祸不及百姓!龙骧会既然接了这码头,就有责任让大伙儿有饭吃,有病能治!”
早有萧砚安排好的、受过龙骧会恩惠的百姓在一旁带头,感激涕零,高呼“凌会长仁义!”“龙骧会万岁!”。领到救济的贫苦人家更是千恩万谢。场面一时间热烈无比,与之前漕帮横行时强征暴敛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全城。龙骧会的声誉在底层百姓中瞬间达到了一个高峰。许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商户和士绅,也不禁暗暗点头,觉得这龙骧会虽起于微末,行事狠辣,但似乎确实比漕帮更讲些道义,也更懂得收买人心。
这一手,极大地缓解了官方舆论上的压力。
与此同时,萧砚精心准备的那份厚达数十页的文书,也被抄录多份,分别秘密送达了与李知府不睦的几位通判、教谕等官员府上,甚至有一份被巧妙地塞进了王副使驿馆的门缝。
文书中,详细罗列了周长老、唐青勾结投毒的种种证据(包括部分物证和“毒秀才”神智偶尔清醒时画押的碎片口供),受害者名单及证言,以及龙骧会接管后废除苛捐杂税、稳定市场、救助百姓的具体举措和数据。文字缜密,证据链相对完整,将一个“受害被迫反击、继而拨乱反正”的龙骧会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这一手,既是对李知府暗中中伤的反击,也是给按察使司王副使提供了一个不同于李知府说辞的视角,逼他不能偏听偏信。
而凌绝本人,则带着王铁锚等几名老成持重的头目,出现在了原漕帮旗下最大的一家赌坊——“金钩赌坊”门前。
赌坊历来是帮派最重要的财源之一,也是最为藏污纳垢之地。漕帮覆灭后,金钩赌坊一度关门歇业,但近日已有原漕帮的一些小头目试图重新开门,暗中营业,想从中捞取好处。
凌绝的到来,立刻引起了赌坊内外的骚动。看场的几个原漕帮打手脸色发白,点头哈腰地迎上来,却被龙骧会弟兄毫不客气地推开。
赌坊内光线昏暗,乌烟瘴气,各种赌具散乱摆放,虽然客人不多,但赌徒们的吆喝声、骰子撞击声依旧透着一种病态的狂热。
凌绝目光冰冷地扫过全场,那些赌徒接触到他的目光,无不感到一股寒意,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谁是这里现在管事的?”凌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一个穿着绸衫、满脸精明的瘦高个中年男人,战战兢兢地从后面跑出来,赔笑道:“小的…小的钱贵,暂时帮着照看…不知凌会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从今天起,这里由龙骧会正式接管。”凌绝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宣布,“所有赌债,利息全免,只还本金。愿意继续玩的,守新规矩。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走。”
钱贵脸色一变,利息全免?这简直是断他财路!但他哪敢反驳凌绝,只得连连称是。
凌绝对王铁锚道:“铁锚叔,你带人清点账目,核对赌债。从帮里调一批机灵、手脚干净的弟兄过来,负责维持秩序。新规矩就三条:第一,严禁出千作假,发现者,剁手。第二,严禁放印子钱,一律按官方利率。第三,每日抽成,降为以往漕帮时的六成。”
王铁锚沉稳点头:“会长放心,老汉晓得。”
赌徒们听到利息全免、抽成大降,先是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阵阵欢呼!他们才不管谁当家,能少输钱就是天大的好事!
凌绝此举,看似再次让利,短期内收入锐减,实则迅速稳住了赌坊这块最容易滋生事端的产业,赢得了赌徒阶层(尽管他们地位低下)的支持,更重要的是,将赌坊的掌控权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杜绝了原漕帮余孽借此生事的可能。
处理完赌坊事宜,已是午后。凌绝刚回到总舵,萧砚便面色凝重地迎了上来。
“会长,派去监视染坊的弟兄汇报,昨夜那辆马车离开后,至今再无动静。但是…”他压低声音,“弟兄们在染坊外围更远处设伏,发现今日清晨,有一个挑着粪桶的农夫,形迹可疑。他绕到染坊后墙根,似乎往墙缝里塞了什么东西。”
“东西拿到了吗?”凌绝立刻问。
“拿到了,是一颗蜡丸。”萧砚从袖中取出一个同样材质的肉色蜡丸,与之前在谭峰身上发现的一模一样!“送信的农夫很机警,塞完东西立刻离开,我们的人跟踪了一段,却在一个巷口被他甩掉了,像是受过反跟踪训练。”
凌绝捏碎蜡丸,里面依旧是少许黑色灰烬,遇风即散。
“同样的传讯方式…”凌绝目光深邃,“他们是在确认信息是否送达?还是在启动下一步计划?”
他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对方行事周密,计划环环相扣。
“染坊那边,继续严密监视,但范围再扩大一倍!重点排查所有近期出现的陌生面孔,尤其是农夫、货郎、更夫等容易忽略的身份。”凌绝下令,“另外,让弟兄们想办法,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查清楚那堵墙缝里,除了蜡丸,是否还有其他东西,比如…特殊的标记?”
“是!”萧砚领命而去。
凌绝独自坐在书房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按察使司的压力暂时用手段缓和了,资金危机通过赌坊整顿和镖局合作也能支撑一段时间,但最致命的威胁,始终是那隐藏在暗处、行事诡秘莫测的蛇纹组织。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那祭坛、那黑水、那古老的咒文…这一切似乎都指向某个极其恐怖和庞大的阴谋。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进来的是苏晓,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手中拿着那本《百草鉴》。
“凌大哥,我仔细回想并查证了《百草鉴》中的记载。”苏晓将古籍翻到某一页,上面绘制着几种形态怪异、色彩斑斓的毒草,“您上次让我记下的那几个音节…‘克苏鲁’、‘拉莱耶’…我似乎在一篇关于域外邪毒和古老禁忌的附录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凌绝精神一振:“怎么说?”
苏晓指着书上几行模糊的古文:“记载语焉不详,只说那是某个消亡已久的深海邪教所崇拜的‘旧日支配者’之名,与噩梦、疯狂和毁灭有关。其信徒常以活物甚至活人祭祀,试图唤醒沉睡的邪神…书中警告,但凡与此名号产生关联之物,皆带有不祥与诅咒,医者当远离…”
旧日支配者?邪神?祭祀?
凌绝的眉头紧紧锁起。事情似乎朝着更加离奇和危险的方向发展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江湖仇杀的范畴。
“还有,”苏晓又补充道,“我根据燕大哥体内残存的毒性和那‘腐髓草’的特性,反复推演,发现若要配置如此大量的‘幽冥腐髓膏’,除了主材,还需要数种极其罕见的辅料,其中一味名为‘尸苔’,只生长在极阴之地,比如…百年以上的古墓深处,或者大规模乱葬岗。”
古墓?乱葬岗?凌绝立刻想起了临江城外那片废弃已久的义庄和乱葬岗!
难道那里…
他猛地站起身!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石猛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色铁青,粗声道:“兄弟!不好了!咱们派去义庄附近巡查的两个弟兄…失踪了!”
凌绝眼中寒光爆闪!
果然!对方的下一步行动,指向了乱葬岗!
“点齐人手!立刻去义庄!”凌绝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风暴的中心,似乎正在向着城外的乱葬岗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