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少卿在那幽深石穴分道扬镳后,凌绝并未急于赶路。黑水涧一战,他看似最终屹立不倒,实则已是强弩之末,五内俱损,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遭冰封,稍有不慎便有根基崩坏之虞。《幽冥血煞体》虽霸道绝伦,赋予他远超同侪的战力与恢复力,但每一次超越极限的爆发,都需付出相应的代价。此番强行引动地脉邪能与指环之力,更是险些将他自己也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选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山道,步履看似平稳,实则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调动内息,抚平体内翻腾的气血与隐隐作痛的暗伤。山林间灵气虽不及名山大川,却也清新自然,有助于中和血煞之气带来的燥烈。他一边缓行,一边在脑中反复推演黑水涧中的每一个细节。
那尊破碎的主鼎,那非人非怪的“圣胎”,黑袍祭司临死前的癫狂呼喊,尤其是怀中指环与鳞片接连传来的异动与信息碎片……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远超他想象的神秘旋涡。指环是钥匙?鳞片是地图的延续?“源痕”又是什么?蛇纹组织培育“圣胎”的目的何在?是为了获得强大的战争兵器,还是为了某种更古老的仪式或传承?
这些问题如同乱麻般缠绕心头,让他对前路既有探寻真相的渴望,又充满了深深的警惕。实力!归根结底,还是实力不足!若他功力再精深几分,对指环的掌控再强几分,又何至于在黑水涧中如此狼狈,险些与那怪物同归于尽?
数日调息,凭借《幽冥血煞体》强悍的根基和从白少卿处得来的玉露丸药力,凌绝总算将最严重的伤势稳定下来,虽距离痊愈尚远,但至少恢复了六七成行动之力,寻常赶路已无大碍。然而,越是靠近临江城地界,他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便如同阴云般愈发浓重。
蛇纹组织在黑水涧损失惨重,核心据点被毁,“圣胎”下落不明,这等仇怨,绝不可能轻易揭过。他们下一步会如何行动?是潜伏起来舔舐伤口,还是会立刻展开疯狂的报复?临江城,龙骧会,无疑是最显眼的目标。还有那个始终在暗中窥伺、心思难测的知府王元,会不会趁机落井下石?
这一日午后,他行至一处距离官道不远的岔路口,那里有个简陋的茶棚,为往来行脚的商旅、樵夫提供歇脚之处。凌绝收敛了周身气息,扮作一个风尘仆仆的寻常旅人,走进茶棚,寻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默默听着棚内众人的交谈。
茶棚里人不多,除了凌绝,只有两桌客人。一桌是三个穿着粗布短褂、皮肤黝黑的脚夫,正围着桌子大声划拳喝酒,显得颇为喧闹。另一桌则是两个看起来像是小行商模样的中年人,面色凝重,低声交谈着,与脚夫们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凌绝的注意力,自然落在了那两位行商身上。他看似低头喝茶,实则灵觉已提升到极致,两人的低语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张兄,你这趟从临江出来,城里情况到底如何?我听说码头那边乱得很,我们的货还能不能按时交割?”稍胖些的行商语气带着焦急。
被称作张兄的瘦高行商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李老弟,别提了!临江城现在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码头?早就不是龙骧会一家说了算了!”
凌绝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仿佛只是被粗茶的苦涩呛到,轻轻咳嗽了一声。
胖行商李老弟追问道:“怎么回事?龙骧会的凌会长呢?他不是手段狠辣,把码头整治得铁桶一般吗?”
“凌会长?”瘦行商张兄摇了摇头,声音更低,“失踪了!都快半个月没露面了!有人说他去了西北处理大事,也有人说他惹了不该惹的人,怕是……回不来了!”
凌绝心中猛地一沉!自己离开不过十余日,消息竟已传得如此不堪?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动摇龙骧会的军心?
张兄继续道:“凌会长一不在,牛鬼蛇神就都跳出来了!是‘混江龙’焦霸!那厮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手下突然多了许多亡命之徒,兵器也精良了不少,趁着龙骧会群龙无首,这几天接连发难,已经抢下了下游三个大码头和两处重要仓库!”
“龙骧会没人挡他吗?那个叫石猛的,不是听说很能打?”李老弟惊问。
“石堂主是厉害,一开始确实挡住了焦霸几次进攻,还重伤了焦霸手下一个大头目。”张兄语气带着惋惜,“可三天前,焦霸那厮不知从哪儿请来了一个神秘高手,在码头上公然挑战石堂主。那一战……唉,石堂主败了,受了不轻的内伤,现在还在总舵养着呢!”
石猛败了?还受了内伤?凌绝握着茶碗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有些发白。石猛的勇猛和横练功夫他是知道的,等闲高手绝难将他重伤。焦霸请来的神秘人……是蛇纹组织派出的高手?还是王元暗中网罗的能人?
“现在龙骧会是谁在主事?”李老弟的声音带着担忧,他们的货物可都指望着龙骧会的码头运转。
“是萧军师,萧砚。”张兄道,“萧军师智谋过人,眼看正面抗衡吃亏,立刻下令收缩防线,放弃了外围一些地盘,集中力量守住总舵和核心的几个码头。现在是据险而守,勉强支撑着,但人心惶惶啊!不少小帮派和墙头草已经开始倒向焦霸那边了。码头区日夜都有厮杀,货运基本停了,咱们的货,我看悬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李老弟捶胸顿足。
“还能怎么办?等呗!要么等龙骧会缓过气来把焦霸打回去,要么……就只能指望焦霸拿下临江后,规矩别太狠。”张兄苦笑道,“不过我听说,知府王大人那边,对这事一直没什么动静,睁只眼闭只眼,恐怕……”
后面的话,张兄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王元乐见龙骧会与焦霸两虎相争,他好坐收渔利。
凌绝再也听不下去了。消息虽然零碎,但足以拼凑出临江城正面临的严峻局势:强敌趁虚而入,核心战力受损,地盘丢失,人心浮动,官府坐视不理……龙骧会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他放下茶钱,起身离开茶棚,身影很快没入道旁的树林中。
不能再慢悠悠地调息了!每耽搁一刻,萧砚、石猛和会中弟兄的危险就多一分!龙骧会是他在这乱世中挣扎求存、追寻身世之谜的根基,更是无数信任他、跟随他的弟兄安身立命之所,绝不容有失!
夜色渐浓,山风凛冽。凌绝立于林间空地,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半分犹豫与迟疑。《幽冥血煞体》的心法在体内轰然运转,原本平复下去的血煞之气再次被点燃,如同沉眠的凶兽苏醒!经脉中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那是强行催谷内力带来的反噬,但他恍若未觉。
“焦霸……不管你是谁的棋子,敢动我凌绝的根基,就要有被连根拔起的觉悟!”
他低语一声,身形猛地一动,不再是之前谨慎的缓行,而是将速度瞬间提升至极限!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难辨的黑影,如同暗夜中扑食的猎豹,朝着临江城的方向疾驰而去!所过之处,带起一阵强烈的劲风,刮得草木低伏!
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护,山峦密林在他脚下飞速倒退。胸口的旧伤因这疯狂的奔驰而隐隐作痛,喉头甚至泛起一丝腥甜,但凌绝的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冰冷、坚定,燃烧着熊熊的战意与杀机!
归心似箭,煞气盈野!
他必须尽快赶回去,稳定局势,揪出幕后黑手,让所有胆敢挑衅者,付出血的代价!
远处的天际,临江城的轮廓在夜色中已隐约可见。但与此同时,在城池偏向码头的方向,数道浓烟夹杂着隐约的火光冲天而起,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那股混乱与不祥的气息。
厮杀,并未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凌绝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猛地被怒火填满。
他再次加速,将身法催动到极致,体内血煞之气奔腾咆哮,仿佛一头挣脱枷锁的洪荒凶兽,扑向那片被战火与阴谋笼罩的土地。
临江城,我回来了。
而一场更加猛烈血腥的风暴,也将随之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