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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赠礼惊鸿，涟漪暗生
林浩伤势稍愈，已能下地缓慢行走。这一日，他决定亲自去见一见金厦帮的陈五沅。谈判桌下的交锋，有时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需谨慎。
会面地点设在棱堡内一处临时清理出的厅堂，虽简陋，却也摆上了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茶具——一套李明月的父亲留下的、来自景德镇的青瓷。
陈五沅如约而至，依旧是那副精明海商的打扮，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他见到林浩亲自出面，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容更盛：“明夏头领伤势未愈便亲自相见，陈某实在是过意不去。”
“陈先生客气了。一点小伤，不妨事。”林浩在主位坐下，动作略显缓慢，但气势不减分毫，“听闻先生与我的执政官谈得颇为‘深入’，今日特来听听，可有什么是我能拍板的？”
他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主导意味。
陈五沅哈哈一笑，打了个哈哈：“伊吕波大人严谨细致，陈某佩服。条款大体已定，只是关于那‘高效鼓风炉’的几个关键数据，以及货栈的驻兵人数和权限，还需再斟酌斟酌……”他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拍了拍手。
厅外，他的一名随从应声而入，手中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盒身雕刻着精美的海上仙山纹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一点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恭祝明夏头领早日康复，亦贺我军日前大捷。”陈五沅笑着示意随从将木盒呈上。
林浩眉头微挑，并未立刻去接：“陈先生这是何意？谈判归谈判，礼就不必了。”
“诶，头领此言差矣。”陈五沅摆摆手，笑容不变，“此非关乎谈判，乃是陈某个人对头领的敬佩之情。头领以寡敌众，屡挫强敌，更有昨夜雷霆之举，实乃豪杰！此物乃陈某偶然所得，觉唯有头领这般人物，方配持有。”
话说得漂亮，但其下隐含的试探和拉拢之意，林浩岂会不知。他略一沉吟，对侍立一旁的亲兵点了点头。
亲兵上前，接过木盒，放在林浩面前的案几上，然后小心地打开盒盖。
刹那间，厅内仿佛亮堂了几分。
盒内铺着深紫色的天鹅绒，上面静静躺着一把连鞘短刀。刀鞘以黑鲨皮包裹，金丝嵌边，低调而奢华。但真正引人注目的，是那露出的刀镡（护手）和刀柄。刀镡以赤金打造，镂雕成踏浪咆哮的狻猊形态，栩栩如生，双目以细小的红宝石镶嵌，精光四射。刀柄缠着暗金色的丝线，尾端则是一块硕大的、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
即便不通鉴赏之人，也能看出这把短刀绝非凡品，其价值恐怕远超同等重量的黄金！
“此刀名‘惊鸿’，据说是前朝宫内流出的匠人所造，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陈某一介商贾，持之犹如明珠蒙尘，唯有头领这般英雄，方不负其锋芒。”陈五沅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慨和推崇。
这份礼，太重了。重到超出了寻常“见面礼”的范畴。
林浩的目光落在短刀上，眼神深邃。他伸出手，缓缓握住刀柄。入手温润沉手，比例完美。他轻轻抽出寸许刀身，一抹冷冽如秋水的寒光瞬间流淌而出，映亮了他深沉的眸子。
好刀！
但他随即还刀入鞘，将木盒轻轻推回陈五沅面前。
“刀是好刀。”林浩的声音平静无波，“但太过贵重，林某受之有愧。陈先生的心意，林某领了。至于谈判，我们还是就事论事为好。该给的，我不会吝啬。不该给的，纵有千金相易，亦不可得。”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既肯定了对方示好的举动，又明确划清了界限，守住了底线。
陈五沅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哈哈笑道：“头领果然清廉自守，是陈某唐突了。既如此，此刀便暂且由陈某代为保管，待头领他日登临绝顶，再以此刀相贺！”
他示意随从收起木盒，话题重新回到谈判细节上，仿佛刚才的赠礼插曲从未发生。但气氛，却已然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又商谈片刻，林浩以伤势需要休息为由，结束了这次会面。
陈五沅告辞离去后，林浩独自坐在厅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金厦帮的贪婪和试探，比他预想的还要急切。这份重礼，既是投资，更是枷锁的开端。一旦收下，后续便难以理直气壮地拒绝对方更多的要求。
“看来，得尽快让他们看到，除了技术，我们还有别的‘价值’……”林浩喃喃自语。
这时，李明月端着一碗新煎好的药走了进来。她方才一直在偏厅处理文书，并未参与会面，但显然听说了赠礼之事。
“浩哥哥，我听说那陈商人送了一把极贵重的刀？”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担忧。
“嗯，被我退回去了。”林浩淡淡道，“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这种烫手的山芋。”
李明月明显松了口气，将药碗递给林浩：“浩哥哥做得对。那些人……心思太活络了。”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香囊，递了过来，“浩哥哥，这是我用枫姑娘给的安神草药，又加了些晒干的茉莉花瓣缝制的，你带在身边，或许能宁神静气，有助于伤势恢复。”
香囊用的是普通的青色细布，针脚细密，上面用同色丝线绣了一株小小的、并不起眼的兰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雅的药香和花香。
与方才那柄金光璀璨的“惊鸿”短刀相比，这个香囊显得如此朴素，甚至有些简陋。
林浩微微一怔，接过香囊。指尖触及那细密的针脚和柔软的布料，仿佛能感受到制作者的心意。那清雅的香气钻入鼻中，确实让他因谈判而有些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
他看着李明月略显羞涩却清澈的眼眸，心中不由一动。与陈五沅那充满算计和功利的重礼相比，这个小小的、亲手缝制的香囊，却显得无比珍贵和温暖。
“谢谢你，明月。”他轻声说道，将香囊仔细地收入怀中，贴肉放着，“我很喜欢。”
李明月的脸颊顿时染上一抹绯红，低下头，声如蚊蚋：“浩哥哥喜欢就好……药快凉了。”
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厅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袭白衣的雪姬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似乎正要进来汇报巡防情况，恰好看到了林浩将香囊收入怀中的一幕，也听到了他那句轻声的“我很喜欢”。
雪姬的脚步顿住了。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李明月泛红的侧脸，又落在林浩似乎变得柔和了几分的眉眼上，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像是被极细的针尖刺了一下，骤然收缩。她握着刀柄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骨节微微发白。
她没有进来，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门口阴影里，如同一尊突然被冻结的雕像。肩头，原本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林浩和李明月都察觉到了她的到来，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雪姬？有事？”林浩抬起头，看向门口。
雪姬仿佛被惊醒一般，猛地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情绪，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模样，只是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巡防已毕，并无异常。属下告退。”
说完，竟不等林浩回应，转身便走，白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廊道尽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和仓促。
林浩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微微蹙眉。
李明月也若有所思，轻轻咬了下嘴唇。
一个小小的香囊，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不同的人心中，荡开了截然不同的涟漪。
而这涟漪，或许将在不久之后，引发更大的波澜。
—— 第63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