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根手指,修长,白皙。
甚至比女子的手还要好看几分。
就是这样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夹住了那柄全力劈下的百炼钢刀。
刀锋距离阿澈的头顶,不过三寸。
却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时间仿佛被这两根手指捏住了。
冲上来的亲卫头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手臂青筋暴起,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那刀锋像是被焊死在空中,纹丝不动。
“不可能!”他从牙缝里挤出野兽般的嘶吼。
“聒噪。”
他手指微一错动。
“咔嚓!”
一声无比清脆的断裂声。
那柄坚韧的钢刀,竟从中断为两截!
青年手腕顺势一抖,那半截断刃瞬间化作一道银光,循着来路倒射而回!
噗!
血雾炸开。
亲卫头领的右肩被自己的刀刃齐根贯穿,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倒飞出去,重重砸翻了一张桌子,当场昏死。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
剩下的几个心腹亲卫脑子还没转过来,那书童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
他不是在走,而是在闪现。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青影在几个亲卫之间交错穿行。
没有惨叫,甚至没有兵刃碰撞的声响。
只有几声骨骼被精准卸掉的“咔哒”闷响,和身体软倒在地的沉重“噗通”声。
当他回到青衫书生身边时,姿态依旧散漫。
而那几个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亲卫,已全部瘫在地上,抱着脱臼的手腕或脚踝,冷汗淋漓,连哀嚎的力气都被剥夺了。
一招。
仅仅一招,曹坤最精锐的爪牙,全废。
广场之上,落针可闻。
所有百姓都张大了嘴,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曹坤更是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赖以横行霸道的武力,在这神秘书童的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斩仙台上。
孙悟空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金箍棒在肩上颠了颠,嘿嘿直乐:
“好俊的身手!只卸关节,不伤人命,这可不是江湖上的野路子,倒像是京城里专办脏活的缇骑亲军!”
哪吒也看得双眼放光:“这人对力道的掌控,妙到毫巅!是个真正的高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青衫书生终于动了。
他一步一步,沉稳地,穿过狼藉,走到了阿澈的面前。
他的气场,已与先前那个落魄书生判若两人。
那是一种无形的威压,是久居上位、生杀予夺才能浸润出的权柄气息。
阿澈看着他,心脏剧烈跳动。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转机,来了。
青衫书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那口仍在散发着热气的老铁锅。
然后,他转向阿澈,那原本锐利如刀的视线,在触及少年那双清澈无畏的眼眸时,悄然柔和了三分。
“给我盛一碗。”
他的嗓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阿澈回过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拿起那个最朴素的粗瓷碗,郑重其事地,从锅里舀起一满碗热气腾腾的菜粥。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双手将碗递了过去。
青衫书生同样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这一碗粥。
他没有立刻吃。
他只是低头,将碗凑到鼻尖,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混杂着米香、菜香的醇厚气息。
只一瞬间,这位气度不凡的男人,肩膀竟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睁开眼。
眼眶,已然泛红。
在全场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缓缓送入口中。
他细细地咀嚼着。
米粒的甘甜,野菜的清苦,还有那愿力菇所带来的,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鲜美与……悲苦,
在他的舌尖层层叠叠地绽放开来。
他整个人,定住了。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滑落。
“滴答”一声,落入粥中,荡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紧接着,泪水便如决堤的江河,再也无法抑制。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气势威严的贵人,此刻,竟对着一碗最寻常不过的菜粥,泪流满面。
曹坤看傻了。
所有百姓也都看傻了。
这粥里……到底藏着什么魔力?
“家的味道……”
青衫书生开口了,嗓音因激动而沙哑,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也是,万家的味道。”
“本官……我!我奉旨巡查天下,吃过无数山珍海味,连宫里的御宴都赴过不知多少次!”
“可没有一道菜!”
“没有任何一道菜,能让我尝到……丰年镇百姓,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心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一甩手,指向评委席上,那些用名贵瓷器盛放的,所谓“百鸟朝凤”、“金玉满堂”的奢华菜肴。
“那些东西!”他厉声呵斥,声传四野,“里面装的是燕窝鱼翅,是山珍海味!
更是民脂民膏!是你们的贪婪!是你们的欲壑难填!”
“那里,只有珠光宝气,没有人气!”
他高高举起手中那碗粗瓷粥,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可这碗粥呢!”
“这里面只有最廉价的米,最寻常的野菜根!”
“可它里面,却装着这丰年镇百姓被压榨的血汗!
装着他们对温饱最卑微的期盼!
装着他们被堵住的冤屈与不甘!”
“这碗粥,它装着人心!装着公道!”
斩仙台上。
“好!”孙悟空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兴奋地跳了起来,“说得好!说得太他娘的好了!”
“俺老孙就爱吃桃子!
那些劳什子仙丹玉液,吃进嘴里淡出个鸟来!
这粥,才叫有滋味!有人味儿!”
广场之上。
青衫书生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所有百姓的心坎上。
不是“家的味道”。
而是“我们大家”的味道。
是苦,是盼,是冤,是不甘!
人群中,压抑的啜泣声开始蔓延。
那个偷偷给阿澈塞了一把青菜的张大婶,死死捂着嘴,眼泪从指缝里汹涌而出。
那个挡在最前面的豆腐老汉,一双浑浊的老眼,早已泪水纵横。
这道菜,是他们看着做出来的。
这道菜,就是他们自己被熬煮的人生啊!
“大人英明!”
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第一个嘶吼了出来。
这声呼喊,点燃了干柴。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席卷了整个广场!
“大人英明!”
“求大人为我们小老百姓做主啊!”
民心,彻底被点燃了。
那一道道望向青衫书生的视线,不再是麻木,而是燃烧着火焰的崇敬与期盼!
曹坤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在山呼海啸中,彻底崩塌。
他看着那个让他灵魂战栗的书生,再看看周围那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刁民”,两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知道,自己踢到了一块比天还硬的铁板。
他连滚带爬地朝青衫书生跪行过去,涕泪横流,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
“大人!大人饶命啊!”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下官该死!求大人看在……看在……求大人饶下官一条狗命!”
青衫书生缓缓放下手中的碗,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蠕动如虫的曹坤,那原本还带着一丝温情的双眸,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他冷冷地看着曹坤的丑态,一言不发。
直到曹坤磕得头破血流,声音嘶哑,他才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
令牌纯金打造,在日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辉,上面用朱砂篆刻着两个古字——“监察”!
他将令牌高高举起,字面向着苍天,也向着万民。
他的嗓音,不再有任何个人情绪,只剩下如同律法般冰冷庄严的宣判。
“丰年镇县令曹坤,鱼肉乡里,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罪证确凿!”
“即刻,革职!下狱!查办!”
曹坤浑身剧烈一颤,如遭雷噬,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嘴里发出“嗬嗬”的绝望喘息,腥臊的液体从他裤管下蔓延开来。
青衫书生收回令牌,最后,目光转向阿澈,又扫过全场百姓,一字一顿地,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本官,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林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