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月期满,韦多宝抱着一百张绘制完成的符基,再次来到张铁山的符箓室。
石室内的景象一如往常,张铁山正坐在一张石桌后,用一支细长的刻刀,在一块青黑色的兽骨上刻画着什么。他刻画得极为专注,每一刀落下,都伴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
韦多宝将符基轻轻放在桌角,没有出言打扰,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
过了半晌,张铁山才停下手中的活计,将那截兽骨小心收起。他瞥了一眼桌角的符基,伸手取过,随意抽出十来张,一张张对着石室顶端的月光石仔细查看。
这一次,他查看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
他将一张符基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指尖在符纸上轻轻滑过,似乎在感受其上灵力流转的细微差异。
“这批符基,每一张的灵力耗用都略有不同。”张铁山将符基放下,看着韦多宝。
“晚辈发现那些符纸的质地并非完全一致,有些厚实,有些略薄,吸纳灵力的程度也有些微差异,便在绘制时做了些调整。”韦多宝据实以告。
张铁山拿起一张符纸,将其点燃,火光亮起,却不刺眼,燃烧得极为均匀,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白的粉末,没有留下任何焦黑的痕迹。“不错。”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这个月的十块下品灵石,推到韦多宝面前。随后,他又拿出了一沓崭新的符纸、一瓶朱砂以及一支崭新的符笔。“从今天起,你开始学着绘制完整的一阶下品符箓。”
张铁山取过一张新符纸,将其铺在桌上,符笔蘸了朱砂,笔尖悬于纸上三寸,却迟迟没有落下。他闭上眼,片刻之后,笔尖陡然落下。灵力自他指尖涌出,顺着笔杆灌入笔尖,朱砂在符纸上迅速游走,留下道道红痕。
符箓的纹路远比符基繁复,如蛛网般交错,中心还有一个需要一笔呵成的核心符文。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十数个呼吸,一张散发着淡淡火灵力波动的符箓便已成型。
“此为火球符,一阶下品符箓中最为常用的一种。”张铁山将符箓拿起,“你且试试。”
韦多宝深吸一口气,学着张铁山的样子,将符纸铺好,蘸了朱砂。他回忆着方才张铁山落笔的顺序与灵力运转的轨迹,凝神静气,一笔落下。
笔尖触及符纸的瞬间,他便感到一股阻力。灵力注入得太过生涩,朱砂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勉强画出三分之一,符纸“噗”的一声,冒出一股青烟,直接自燃成了灰烬。
他不言不语,又取来第二张。这一次,他更加小心地控制着灵力的输出,但结果依旧。连续失败了十余次,桌上堆起了一小堆灰烬。
“你灵力操控太差。”张铁山看他将最后一张练习符纸也烧成灰烬,才开口。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兽皮封面的册子,丢给韦多宝。“你五行灵根驳杂,虽以相生之法勉强引气入体,但对灵力的掌控力,远逊于单灵根、双灵根的修士。寻常的控灵法门,对你用处不大。”
韦多宝接过书册,封面上是三个古朴的篆字——《元神刺》。他翻开看了几页,上面并非功法,而是一种锤炼精神力量的法门,晦涩难懂。
“神识之力,独立于灵力之外,乃神魂之本。”张铁山道,“此法门可让你锤炼神识。神识强大,便可用其引导灵力,如臂使指,不再滞涩。何时你能用神识将一缕灵力在指尖分化为五股细流,再来学这火球符不迟。”
韦多宝将册子收入怀中,躬身行了一礼,回到自己的石室。
韦多宝盘膝坐在木板床上,面前摊开着那本兽皮册子——《元神刺》。他没有急于尝试,而是将册子从头至尾,逐字逐句地反复研读了数遍,直到将其中每一处关于神识锤炼的描述都记在心中。
册中所述,神识源于上丹田眉心之处,乃魂魄之力的外显。常人魂魄之力浑然一体,未经锤炼,便如一团散沙,无法凝聚。而这《元神刺》,便是以绝大毅力,将这团散沙千锤百炼,凝成一根无形之刺的法门。
他合上册子,闭上双眼,依循法门引导,将所有心神沉入眉心之间。
初时,那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没有任何感觉。他摒除杂念,将意念不断向内收束,试图在那片虚无中寻找到一个可以凝聚的“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石室中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平稳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心神高度集中的一刻,眉心深处猛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脑海。
韦多宝身体猛地一颤,闷哼一声,凝聚的心神瞬间溃散,那股剧痛也随之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阵阵抽搐般的余痛和眩晕。
他睁开眼,额角已满是冷汗。
这就是法门中所说的“神魂反噬”,初学者强行凝聚神识,魂魄本能的抗拒便会化作剧痛。
他没有停歇太久,只是稍稍调匀了呼吸,便再次闭上眼睛,重新开始。
第二次,他有了准备,当那股锥心刺痛再次袭来时,他咬紧牙关,强行忍耐,试图维持那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心神。
“噗。”
仿佛一个被戳破的气泡,心神再次溃散,比上一次坚持得久了那么一瞬,但代价是更加剧烈的头痛。
他停下,睁眼,再闭眼。
一次,两次,十次,数十次…
石室内的月光渐渐偏移,又慢慢隐去,直至天色蒙蒙亮。韦多宝的脸色已是一片苍白,嘴唇也因紧咬而失了血色。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剧痛,他像是最固执的工匠,用疼痛这柄铁锤,反复捶打着自己神魂这块顽铁。
终于,在又一次尝试中,当那股刺痛如期而至时,他凝聚的那一点心神没有立刻溃散,而是在剧痛中剧烈地颤抖着,顽强地维持着形态。
他忍着那仿佛要将魂魄撕裂的痛苦,小心翼翼地,将这一点颤抖的心神,按照法门所述,拉伸、塑形。
过程极为艰难,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脸色也白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点心神终于被勉强拉成了一根细若发丝、尚在不住扭曲的无形之“刺”。
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立刻开始尝试法门的第二步——以神识引导灵力。
他分出一缕心神,沉入下丹田。丹田之内,土台之上,青苗挺立,炉火熊熊,金光内敛,水汽环绕。五种不同属性的灵气,以一种微妙的平衡,构成了一个脆弱的五行相生循环。
他尝试着用那根新生的、不稳定的“神识之刺”,去触碰其中一丝最厚重的土黄色灵气。
“刺”与灵气接触的瞬间,他立刻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以往凭感觉去调动的灵气,此刻在神识的“触碰”下,其流转的轨迹、蕴含的能量,都变得分明起来。
他心中一动,催动神识,引导着那一丝土灵气,缓缓离开丹田,顺着经脉,向指尖流去。
过程比预想的要顺畅。神识如同牧羊人的鞭子,而灵力就是温顺的羊群,所指之处,灵气便乖巧地流向何方。
很快,那一丝土灵气抵达了他的右手食指指尖。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点——分化。
他集中精神,试图用神识将指尖的这一缕灵力分作两股。然而,神识之刺太过稚嫩,控制力也粗糙不堪,他刚一发力,那一缕土灵气便“噗”的一声,直接溃散在了空气中。
韦多宝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
他再次闭上眼,这一次,他没有去单独调动某一种灵气。而是用那根脆弱的神识之刺,小心翼翼地探入丹田,不去触碰任何单一的灵气,而是整体“包裹”住那个小小的五行循环。
这是一个更加精细的操作,神识之刺稍有颤抖,便可能打破五行平衡,引起灵力反噬。
他全神贯注,慢慢地,将整个循环的灵力,作为一个整体,牵引而出。
五色灵气交织成的灵力流,在他的神识引导下,如同一条斑斓的小蛇,在狭窄的经脉中缓缓游弋。其难度,比引导单一灵气大了十倍不止。
仅仅是将其引导至指尖,韦多宝的额头便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那根神识之刺也因为消耗过度而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溃散。
他深吸一口气,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他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根神识之刺上,对着指尖那股五色交杂的灵力流,下达了“分化”的念头。
“嗡…”
一股尖锐的刺痛自经脉传来,韦多宝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指尖的灵力流猛地一颤,瞬间失控,五色灵气轰然散开,将他指尖的皮肤都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神识之刺,也彻底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