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触碰到那包紫草的瞬间,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对劲!这包她亲自挑选、晾晒,颜色本该是鲜亮紫红色的香料,此刻看上去却有些发暗发乌,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她下意识地凑近,轻轻嗅了嗅——那股熟悉的、带着些许药草清甜的气味还在,但底下,确实隐隐缠绕着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霉腐气!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明天就是翰林府寿宴交货的日子,这包紫草是给卤味提色增香的关键,用量不大,却画龙点睛!如果它出了问题……
“娘!”沈清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您来看看这包紫草,是不是……有点不对?”
正在灶台边收拾的周氏闻声过来,接过女儿手中的紫草,先是看了看颜色,又仔细闻了闻,脸色“唰”地就白了:“这……这颜色是暗了些!这味儿……好像是有股子说不出的闷气!阿辞,这……这咋回事啊?是不是前几天返潮,没晒好?”
沈厚德也放下劈柴的斧头凑过来,捏起一点紫草搓了搓,放在鼻子下闻,眉头拧成了疙瘩:“不对!不像是没晒好!咱家晾香料的地方通风最好,前几天日头也足。这味儿……倒像是沾了啥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这话像冰锥一样刺中了沈清辞。她立刻想起阿福白天的警告——“留意食材来源,尤其是水源与香料”!难道……对方的手,已经伸到她的香料罐子里了?
“爹,娘,先别慌。”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这包紫草是啥时候开封用的?”
周氏努力回忆:“是……是大前天!对,大前天下午,你让我取一点试做那锅‘绛红卤蹄髈’来着!当时我看着颜色还挺正的啊!”
“之后这包紫草放在哪儿了?”沈清辞追问。
“就……就放在灶房墙角的香料柜最上层啊,跟其他香料一起。”周氏指着那个带锁的小木柜,“柜子钥匙就我跟你爹有,平时都锁着的!”
锁着的柜子?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如果是锁着的柜子里的东西出了问题,那意味着……要么是家里人有问题(这绝无可能),要么就是对方的手段比她想象的更诡秘、更防不胜防!
她立刻起身,打开香料柜,将其余的香料一包包拿出来仔细检查。肉桂、八角、香叶、小茴香……一一看过去,闻过去,颜色气味都正常。唯独这包已经开封用了一部分的紫草,出了问题!
“就这一包有问题?”沈厚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声音发紧。
“看样子是。”沈清辞面色凝重,“而且偏偏是这最关键的一味……”
“天杀的!这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干的!”周氏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是存心要毁咱们的寿宴订单啊!明天就要交货了,这可咋办啊!”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小小的灶房里蔓延。明天就是寿宴,现在发现核心香料出了问题,临时去哪里找品质可靠的紫草?就算能找到,时间来得及吗?卤汁需要时间沉淀融合,仓促更换香料,味道和色泽能保证吗?万一影响了寿宴……沈记刚立起来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他爹!快!快去药铺!看看回春堂还有没有好的紫草!”周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推着丈夫。
“对对对!我这就去!”沈厚德如梦初醒,拔腿就要往外跑。
“爹!等等!”沈清辞猛地叫住父亲,“不能去!”
“为啥?”沈厚德和周氏都愣住了。
沈清辞目光锐利:“爹,娘,你们想想,如果这紫草真是被人动了手脚,对方会想不到咱们临时去采购吗?万一……万一他们连药铺的紫草也做了手脚呢?或者,就在药铺附近盯着,看咱们谁去买了紫草,顺藤摸瓜找到新的香料来源,再下手怎么办?”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周氏和沈厚德透心凉。
“那……那总不能不用啊!”周氏带着哭腔,“不用紫草,那卤肉颜色就不对,味道也差一截!苏府那边怎么交代?”
沈厚德急得直搓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么干等着?”
沈清辞紧咬着下唇,在灶房里踱步。危机迫在眉睫,必须立刻做出决断。硬着头皮用有问题的紫草?风险太大,等于自毁长城。冒险去药铺采购?可能再次落入圈套。不用紫草?菜品品质下降,同样可能搞砸订单。
就在这焦灼万分之际,院门被轻轻敲响了。这么晚了,会是谁?全家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厚德警惕地走到门后,低声问:“谁?”
门外传来阿福熟悉的声音:“沈老板,是我,阿福。”
阿福?他怎么又来了?沈清辞心中一动,立刻示意父亲开门。
阿福闪身进来,反手关好门,脸上带着一丝急切。他显然看出了沈家凝重的气氛,直接看向沈清辞:“沈姑娘,少爷让我来问问,可是……铺中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处?尤其是……食材香料方面?”
陆景珩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或者……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事发生?
沈清辞此刻也顾不得多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将紫草的问题言简意赅地说了出来:“……阿福哥,情况就是这样。明日寿宴在即,紫草出了问题,我们不敢擅用,又恐采购再入圈套,实在进退两难。”
阿福听完,神色更加严肃,他低声道:“姑娘所虑极是。少爷也正是担心此事。对方既已出手,必留有后招,姑娘此刻若去市面采购,恐正中下怀。”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递了过来:“姑娘请看此物。”
沈清辞疑惑地接过,打开油纸,里面竟是一小撮颜色鲜亮、气味纯正的紫草!品质比她之前买的还要好!
“这是……”她惊讶地看向阿福。
阿福压低声音:“这是少爷府上药房自用的紫草,绝对干净。少爷料到对方可能从此处下手,故命我备下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姑娘可先用此物应应急。只是……数量不多,仅够明日寿宴所需。”
雪中送炭!真正的雪中送炭!
周氏和沈厚德喜出望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沈清辞心中也是涌起巨大的感激和暖流,陆景珩的这份心思和回护,实在太周到了!
“阿福哥,代我们全家谢过陆公子大恩!”沈清辞郑重行礼。
“姑娘客气了。”阿福摆摆手,“少爷还说,此事蹊跷,姑娘家的香料柜既然上锁,外人难以触及,问题可能出在……紫草开封之后,使用之前这段时间。姑娘可仔细回想,这几日,可有外人接近过灶房?或者……有无异常之处?”
开封之后,使用之前?沈清辞蹙眉深思。大前天下午母亲取用后,紫草就放回了锁着的柜子……除非……除非是在取用的过程中!
她猛地想起一件事:“娘,大前天下午您取紫草的时候,是不是张婶来借葱,您出去了一小会儿?”
周氏一愣,努力回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当时正在称紫草,张婶在院门口喊我,说包饺子缺根葱,我就抓了把葱给她,很快就回来了!灶房……灶房当时没人啊!”
没人?但柜门没锁!虽然时间很短,但……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沈清辞脑中。难道对方已经无孔不入了吗?连邻居串门的时机都能利用?
阿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低声道:“姑娘心中有数便好,眼下先渡过难关。少爷让姑娘放心用这紫草,明日寿宴,必会顺利。至于其他……少爷自有计较。”说完,他便告辞离去,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拿着手中这包“救命”的紫草,沈家三人面面相觑,既有绝处逢生的庆幸,更有细思极恐的后怕。
“他爹……你说……张婶她……”周氏声音发颤,不敢相信。
“先别瞎猜!”沈厚德打断她,“阿福说得对,先顾明天!有了陆公子的紫草,咱们赶紧把明天的卤汁调出来!”
危机暂时解除。沈清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动手,用陆景珩提供的紫草重新调整了卤汁。当那熟悉的、纯正的绛红色在锅中弥漫开来,浓郁的香气充满灶房时,大家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然而,沈清辞看着在锅中翻滚的卤汁,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陆景珩的再次相助,让她感激,也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一探究竟的决心。那个在暗处一次次出手的对手,究竟是谁?他们是如何精准地把握时机,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对香料动了手脚?张婶……真的只是无意中提供了一个空档吗?
明天,寿宴能否顺利?而寿宴之后,她又该如何揪出这个隐藏在身边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