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镇东码头。
薄雾笼罩着宽阔的江面,水流平缓,却透着一种沉沉的墨绿色,仿佛深不见底。几艘样式不一的舟船停靠在岸边,有简陋的木质扁舟,也有铭刻着防护符文的灵木快船。
叶尘抵达时,码头上已聚集了十余人。除了依旧白纱遮面、气质清冷的云浅和她那活泼的侍女铃儿外,还有七八名修士,修为多在筑基中后期,服饰各异,显然是听闻消息前来碰运气的散修或小势力子弟。他们看向云浅的目光带着敬畏与仰慕,却又不敢过分靠近。
见到叶尘到来,云浅微微颔首示意。那些修士则纷纷投来好奇、忌惮乃至一丝嫉妒的目光。叶尘昨日在林府一指废掉赵黑龙的事迹,早已传开,无人敢小觑这个看似年轻的青衣修士。
“叶道友。”云浅声音依旧平淡,“黑水渊距此尚有百里水路,途中多有毒瘴迷障,需乘舟前往。我已备好灵舟,道友可与我等同乘。”
她指向岸边一艘约三丈长短、通体由一种散发清香的“辟毒木”打造、船身铭刻着淡蓝色水纹阵法的轻舟。
叶尘没有推辞,点头道:“有劳云道友。”
两人登上灵舟,铃儿熟练地操控着船尾的舵盘,注入灵力,船身阵法亮起,泛起柔和蓝光,缓缓驶离码头,逆流而上。那些散修见状,也纷纷驱使各自的船只跟上,远远缀在后面,不敢与云浅的灵舟并行。
江面初时还算平静,越往上游,雾气愈发浓郁,颜色也由白色逐渐转为一种灰黑之色,带着淡淡的腥甜气息,正是黑水渊弥漫出来的毒瘴。寻常炼气修士吸入过多,便会灵力滞涩,头晕目眩。
灵舟上的辟毒阵法发挥作用,散发出的清香将靠近的毒瘴驱散。叶尘站在船头,目光穿透愈发浓重的迷雾,望向远方。他的神识远比同阶强大,更能感受到这迷雾深处传来的混乱、阴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怨念。
“黑水渊形成已久,据说上古时期曾是一处战场,陨落修士与妖兽无数,其精血怨气不散,融入水泽,才形成了如今这般凶地。”云浅不知何时走到叶尘身侧,轻声解释道,“那传闻中的古修洞府,若真存在,也必然与此地历史有关,绝非善地。”
叶尘微微点头,他也能感觉到此地气机晦暗,死寂中潜藏着躁动。
前行约莫一个时辰,河道开始收窄,两侧出现大片枯死的黑色芦苇,水色也变得如同浓墨一般,水面上漂浮着一些不知名动物的惨白骨骸。空气中的毒瘴更加浓郁,甚至开始侵蚀灵舟的护罩,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后面跟随的一些简陋舟船,已然撑起了更强的灵力护罩,显得颇为吃力。
“快到了,前方便是黑水渊外围。”云浅提醒道,语气也多了一丝凝重。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哗啦——!”
左侧一片枯死的芦苇丛中,猛地炸开一团黑水,一道巨大的黑影如同闪电般射出,直扑灵舟!那赫然是一条水桶粗细、遍布黑色鳞片、头生独角的怪蟒!其张开巨口,腥风扑面,露出两颗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毒牙,气息赫然达到了三阶上品(相当于筑基后期)!
“是黑水毒蟒!小心它的毒液!”后方有散修惊呼。
铃儿脸色微变,正要操控灵舟闪避。云浅却已抬起纤纤玉手,五指虚按,空中仿佛有无形琴弦被拨动。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并非实质,却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银色音波涟漪,精准地撞在那黑水毒蟒的头颅之上!
“嘭!”
毒蟒前冲的势头骤然一滞,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头颅上的鳞片炸开,鲜血直流,显然被那音波所伤。它凶性大发,不顾伤势,扭曲着庞大的身躯,再次噬咬而来!
云浅面色不变,玉手连弹,一道道或急促或舒缓的音波如同无形的利刃,交织成网,将那毒蟒笼罩。音波过处,毒蟒身上的鳞片不断崩裂,黑血飞溅,动作也变得迟滞混乱。
叶尘在一旁静静看着,云浅的攻击手段确实玄妙,以音律引动天地灵气,攻防一体,令人防不胜防,不愧是听雪楼的天才弟子。
眼看那毒蟒就要被音波绞杀,突然,异变再起!
“咕噜噜……”
灵舟周围的水面,如同煮沸般剧烈翻涌起来!不止一处,而是四面八方!一道道黑影破水而出,竟又是三条体型稍小,但同样凶悍的黑水毒蟒!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浑浊的黑水之下,隐隐有更多扭曲蠕动的阴影在靠近!
“不好!我们被蟒群包围了!”
“怎么这么多?!”
后方的散修们顿时一阵骚乱,惊恐地看着从水中不断冒出的毒蟒,数量竟有十余条之多!其中甚至有一条体型格外庞大,头顶独角呈现暗金色的蟒王,气息达到了四阶下品(相当于金丹初期)!
这已然超出了寻常探险的范畴,更像是一个陷阱!
云浅秀眉微蹙,连续的音波攻击消耗不小,面对如此多的毒蟒,尤其是那条蟒王,她也感到了压力。
“铃儿,守好灵舟!”她吩咐一声,双手抚向虚空,一架古朴的七弦琴光影在她身前浮现,显然要动用更强的手段。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叶尘动了。
他一步踏出,身形已至船头边缘,面对那从四面八方扑来的狰狞毒蟒,以及那条散发着金丹威压的蟒王,他神色依旧平静。
没有取出摇光剑,也没有结复杂法印。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前方那密密麻麻的蟒群,轻轻向下一按。
“镇。”
一字吐出,言出法随般!
并非声音,而是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星海、沉重如太古神山的恐怖威压,以叶尘为中心,轰然降临!
这股威压,并非单纯的灵力压迫,更蕴含着一丝混沌初开、定鼎乾坤的无上道韵!是他初步凝聚混沌道纹雏形后,对自身“势”的运用!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
那些正张开血盆大口,喷吐毒液,凶猛扑来的黑水毒蟒,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它们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僵硬在半空,那双冰冷的蛇瞳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与茫然所充斥!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下饺子一般,那十余条凶悍的毒蟒,包括那条四阶下品的蟒王,尽数从半空中跌落,砸进墨色的河水里,溅起漫天水花!它们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在水中痛苦地翻滚、抽搐,却再也无法腾空,更别提发动攻击了!
仅仅是一按,一言!
群蟒俯首!
整个江面,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后方那些原本惊慌失措的散修,此刻全都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云浅抚琴的动作顿住,面纱下的美眸中,首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她自问也能解决这些毒蟒,但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仅凭一股“势”就将包括金丹初期蟒王在内的整个蟒群瞬间镇压!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和对力量的掌控?
铃儿更是捂住了小嘴,看向叶尘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叶尘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叶。他目光扫过下方在水中挣扎的蟒群,尤其是在那条蟒王身上停留了一瞬。他能感觉到,这蟒王以及蟒群的暴动,似乎并非完全自发,其神魂深处,缠绕着一缕极其隐晦的、充满怨毒与操控意味的阴冷力量。
“此地怨气,已然能影响生灵神智,甚至……被某种存在操控么?”叶尘心中暗忖,对那所谓的古修洞府,更多了几分警惕。
他没有理会那些失去威胁的毒蟒,对云浅道:“云道友,继续前行吧。”
云浅深深看了叶尘一眼,压下心中的波澜,点了点头:“好。”
灵舟再次启动,穿过那片依旧在挣扎的蟒群,驶向更加幽深、迷雾更浓的黑水渊深处。后方那些散修,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牙跟了上来,只是看向前方那艘灵舟的眼神,已然如同仰望神只。
经此一事,叶尘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已然攀升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而黑水渊的凶险,似乎才刚刚开始展露冰山一角。
灵舟又前行了十数里,河水愈发黝黑,如同墨汁,水面上开始出现一些扭曲的、如同人形却又布满鳞片的浮尸,散发着浓郁的恶臭与怨气。两侧不再是芦苇,而是变成了嶙峋的、如同骨骸般的黑色怪石。
前方的迷雾中,隐约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仿佛是一片坍塌的宫殿遗迹,又似一座巨大的坟冢。
而就在灵舟即将靠近那片阴影时,船下的黑水猛地向上凸起!
“哗——!”
一具庞大无比,由无数惨白骨骸拼凑而成的巨型骷髅,猛地从水底站了起来!这骷髅高约十丈,眼窝中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鬼火,周身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黑色怨气,手中握着一柄由脊骨打磨而成的巨大骨刀!
其散发出的气息,阴冷、死寂、暴虐,赫然达到了金丹中期!
骨骸巨人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挥舞着巨大的骨刀,带着撕裂一切的死亡气息,朝着灵舟悍然斩落!
怨骨拦路!
(第7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