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尘土和腐朽的气息,灌入苏婉的喉咙,她剧烈地咳嗽着,肺部火辣辣地疼。老刀紧握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拖拽着她在迷宫般破败的巷弄里狂奔。身后,那座吞噬了光线的旧居早已被黑暗吞没,但苏婉仿佛仍能感觉到王医生那双透过破碎镜片投射出来的、冰冷粘稠的视线,如影随形。
他们没有回头,也不敢停下,依靠老刀对地形近乎本能的记忆,在断壁残垣和堆积的垃圾间穿梭,尽可能抹去一切踪迹。直到确认暂时甩掉了可能的追踪,两人才在一个废弃的桥洞下瘫倒在地,大口喘息,汗水混合着灰尘从额头滑落。
“你……你没事吧?”苏婉看向老刀,他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死不了。”老刀抹了把脸,声音沙哑,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那下面……有东西。不止是监控。”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短暂却凶险的交手,“我下去后,发现楼梯通往一个很小的密室,里面有些老旧的仪器,看起来像是早期的生物电信号放大器之类的玩意儿。我刚想仔细看,就被人从背后偷袭了。手法很专业,力量奇大,不像普通人。”
苏婉的心沉了下去。王医生果然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有一个组织,一个训练有素、隐藏在阴影中的团队。
“我们砸了镜子,破坏了摄像头,他们肯定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苏婉的声音带着颤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她捡回来的黄铜放大镜——“观察者之眼”。镜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这个……到底是什么?”
老刀接过放大镜,仔细端详,用手指摩挲着上面极其细微的、不像装饰的刻痕。“不清楚,但绝不是普通的放大镜。它能让你看到隐藏的监控网络,说明它要么能过滤特定光谱,要么……本身就能与那种能量场产生共振。是件高科技玩意儿,或者……更邪门的东西。”他将放大镜递还给苏婉,“收好,这可能是关键。”
关键?苏婉握紧冰冷的金属筒身,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即便拿到了这个神秘的“观察者之眼”,他们依然如同盲人摸象。陈静和王医生背后的组织目的何在?“钥匙”又在何处?林默的状况如何?一个个问题像巨石压在心头。
他们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稍作休息后,便趁着夜色继续转移。老刀联系了陆烬,通报了遇袭和发现“观察者之眼”的情况,并约定在数十公里外另一个更偏远的落脚点汇合。
接下来的路程,是在极度的警惕和疲惫中度过的。苏婉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心惊肉跳。那枚“观察者之眼”被她贴身藏好,仿佛一个烫手的山芋,既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又预示着更大的危险。
一天后,他们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村小学的废弃校舍里,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陆烬。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消瘦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听完苏婉和老刀的详细叙述,尤其是关于“观察者之眼”和镜中监控网络的发现,陆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来回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斑驳的墙壁。
“镜像监控网络……能量场共振……‘观察者之眼’……”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犯罪或医学伦理问题了。这涉及到……非常前沿,甚至可能属于机密领域的传感和意识干预技术。”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苏婉,“陈静和王医生背后的势力,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他们掌握的,可能是某些国家层面都严格管控的……禁忌科技。”
这个推测让空气瞬间凝固。如果对手是这样的存在,他们这几个人的反抗,无异于螳臂当车。
“但林默的提示不会错。”苏婉紧紧握着放大镜,倔强地抬起头,“‘钥匙’一定存在。也许……这个‘观察者之眼’,就是用来寻找‘钥匙’的工具?”
陆烬的目光落在放大镜上,眼神复杂:“有可能。既然它能看穿伪装的能量场,或许也能……揭示被隐藏的信息载体。”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机,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我根据你之前提供的碎片信息——‘数字七’、‘苦杏仁味’,结合对陈静和林枫早期活动轨迹的交叉分析,锁定了一个可能的地点。”
他调出一张模糊的卫星地图,指向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区域。“这里,曾经有一个代号‘七号站’的废弃气象观测站,建于几十年前,早已荒废。但有趣的是,在陈静事业起步初期,有匿名的科研经费记录显示,曾有一笔款项用于‘七号站设施的临时维护与数据采集’,项目负责人……署名模糊,但指向一个与林枫早期研究领域相关的匿名实验室。”
“七号站……数字七……”苏婉的心跳加速。
“更重要的是,”陆烬放大地图上的一个点,“根据地质资料,那片区域存在一种罕见的矿物,其风化或燃烧后会产生……苦杏仁气味。”
所有线索,仿佛瞬间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开始的地方……钥匙的所在……难道就是这个隐藏在深山老林中的废弃观测站?
“我们必须去那里!”苏婉毫不犹豫地说。
“风险极大。”陆烬语气沉重,“那里远离人烟,地势复杂,而且是对方可能布防的重点区域。我们一旦进入,可能就是自投罗网。”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苏婉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林默在等我们!每拖延一秒,他的意识就可能被多侵蚀一分!而且,我们已经被发现了,躲在这里也只是坐以待毙!”
老刀抱着手臂,靠在墙边,沉声道:“我同意。被动防御,死路一条。主动出击,还有一线生机。我可以搞到必要的装备和交通工具。”
陆烬看着两人决绝的眼神,最终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那就赌一把。但我们不能盲目。在去七号站之前,我们需要先做一件事——彻底搞清楚这个‘观察者之眼’的用法。它既然能看穿陈静布下的监控网络,也许……也能让我们看到一些被刻意隐藏的‘真相’。”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苏婉,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期待:“苏婉,你需要再次尝试连接林默。这一次,握着这枚放大镜。也许……它能帮你穿透干扰,看到更清晰的东西。”
这个任务让苏婉感到一阵心悸。主动进行意识连接,如同在悬崖边行走,更何况还要借助一个功能不明的神秘物品。但她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获得更直接指引的方法。
当天夜里,在废弃校舍一间相对完整的教室里,苏婉盘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老刀和陆烬一左一右守在门口,警惕着外界。她将“观察者之眼”紧紧握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她闭上眼睛,排除杂念,开始集中全部意念,在心中呼唤林默的名字,想象着他的面容,感受着那微弱的、来自意识深处的共鸣。
起初,依旧是一片混沌的迷雾,虚无的寂静。但当她将一部分注意力聚焦在手心的放大镜上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她感觉到放大镜似乎微微发热,一种极其细微的、类似电流的酥麻感顺着手臂传向大脑。眼前的迷雾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光束穿透,变得稀薄了一些!
她“看”到了!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更加清晰的影像碎片!她看到林默被困在一个由无数闪烁的数据流和扭曲光影构成的牢笼中,他的身体被淡蓝色的能量锁链束缚,表情痛苦而挣扎。而在牢笼之外,隐约有一个巨大的、如同瞳孔般的结构在缓缓旋转,冷漠地注视着一切——那是不是陈静意识的象征?
紧接着,一段更加清晰的信息流,如同被解密的电码,涌入她的意识:
“……站……七……核心……在……眼睛……后面……小心……影子……不是……王……”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苏婉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连接被迫中断。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冷汗浸湿了衣衫。
“怎么样?”陆烬立刻上前问道。
苏婉将感知到的影像和那段信息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核心在眼睛后面?小心影子?不是王?”陆烬快速记录着,眉头紧锁,“‘眼睛’可能指‘观察者之眼’,或者七号站有什么像眼睛的结构?‘影子’……是指跟踪我们的人?还是某种隐喻?‘不是王’……难道是指真正的幕后主使,并非王医生?”
线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但也指向了更明确的方向——七号站,那里藏着核心秘密,而王医生,可能也只是个被推到前台的代理人。
“我们必须尽快出发。”陆烬下定决心,“无论七号站有什么在等着我们,那里都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拂晓时分,一辆经过伪装的旧式越野车驶离了荒废的山村,向着群山深处那个被标记为“七号站”的神秘坐标,义无反顾地驶去。苏婉坐在后座,紧握着那枚越来越烫的“观察者之眼”,看着窗外逐渐被晨雾笼罩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山峦,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以及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观察者已睁眼,而他们,正奔向眼睛深处的瞳孔。那里是真相的源头,还是永恒的黑暗?答案,就在山的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