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内,刺耳的警报声如同钢针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主屏幕上,代表林默生理指标的曲线在刚才那个尖锐的峰值后,并未完全回落至基线,而是在一个明显高于正常静息水平的区间持续着低频的、不规则的波动,像一颗不安的心脏在暗中悸动。
“他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年轻的技术员艾伦声音发干,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林默骤然睁开又很快重新闭合的双眼残留影像。那短暂睁开的瞬间,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了某种非光学的影像反馈。
资深技术员沃克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滑动,调取着庞杂的后台数据流,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不是视觉信号……是更直接的感知同步。第七区‘错误基石’被触发时释放的能量特征波形,与Δ-07刚才的神经波动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但高度吻合的共振峰!他在几十公里外,捕捉到了那个废弃站点的能量爆发!”
“这不可能!”艾伦失声道,“‘错误基石’的能量模式是加密且高度畸变的,我们的传感器都需要特殊滤波才能解析!他怎么可能……”
“这就是‘错误’本身,”行为分析专员伊芙琳的声音冰冷地切入,她不知何时已站到主屏幕前,目光如手术刀般剖析着林默平静的面容,“他不需要解析,他直接‘共鸣’。我们试图窥探他的意识深海,却可能意外地撬动了他与外界其他‘错误’节点之间的连接。”她的指尖轻轻点着屏幕上林默手中那枚恢复沉寂的金属圆盘,“尤其是通过这个……我们至今无法理解的中介物。”
她猛地转身,命令道:“立刻分析‘错误基石’被触发的具体原因!第七区的废墟为什么会有能量反应?是谁或什么触发了它?”
很快,来自外围监控网络的碎片化信息被拼凑起来:一组追踪“雏形容器”苏婉信号的无人机,在失去其生命体征信号前,最后捕捉到的方位轨迹,正指向第七区废墟的入口区域。
“是‘雏形容器’……”沃克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她不仅活着进入了第七区废墟,还……触动了‘错误基石’?这怎么可能?那地方的辐射和意识残留足以让任何未经防护的人在短时间内精神崩溃!”
伊芙琳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猎人终于发现了关键猎物的踪迹。“‘雏形’……‘错误基石’……Δ-07的远程共鸣……所有这些‘异常’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起来了。”她深吸一口气,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第一,第七区废墟立即设为最高禁区,派遣最新型号的‘清道夫-IV型’单位前往调查并封锁现场,优先搜寻‘雏形容器’踪迹,活要见人,死……要回收其生物样本尤其是脑组织样本。”
“第二,全面升级对Δ-07的静滞方案。停止一切主动刺激和探测行为。启动‘绝对静默’协议,将他所在单元的能量屏蔽等级提升至理论最大值,尝试物理层面隔绝他可能存在的任何形式的外部能量交换。我们需要时间,需要重新评估他的威胁本质。”
“第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沃克和艾伦,“准备一份最高密级报告,直接呈交‘基石会’审议。内容核心:Δ-07可能并非单纯的实验体或衍生品,其存在本身,或许是一个我们从未认知的、能够主动连接并可能放大系统内‘错误’的‘异常节点’。建议重新评估‘圣杯’项目的底层逻辑安全性和……最终处置方案。”
控制室内一片寂静。‘基石会’是组织真正的决策核心,直接向其报告意味着事态已严重到可能颠覆现有项目根基的程度。而‘最终处置方案’这个词,更是带着一丝不祥的寒意。
“我们……是在尝试控制一个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吗?”艾伦喃喃道。
伊芙琳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上的林默。他依旧安静地闭目坐着,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但此刻,在这份极致的平静之下,伊芙琳感受到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正在缓慢苏醒的混沌。他们以为的囚笼,或许正在成为孵化真正恐怖的温床。
地下废墟深处,苏婉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阵阵眩晕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脑海中那些狂暴涌入的记忆碎片并未消失,而是如同沉船残骸般,沉淀在了她意识的底层,带着冰冷的重量和令人窒息的细节。
她“看”到了那个被称为“错误基石”的黑色晶体的来历——它并非天然产物,而是组织早期一次极度冒险的实验中,试图强行“固化”从“圣杯”(那个被囚禁的INtJ本源)身上剥离出的某种极端不稳定意识能量时,产生的灾难性副产物。实验失败了,能量反噬不仅摧毁了整个站点,将所有研究员化为苍白残骸,更将这股无法被驾驭的疯狂能量与无数崩溃的意识一起,扭曲、压缩成了这块晶体。它既是那次失败的墓碑,也成了一个持续散发着混乱辐射的“错误”源头,被组织无奈地封印于此,视为一个需要隔离的“系统毒瘤”。
而她,苏婉,这个被标记为“雏形容器”的存在,其最初的设想,或许就是为了容纳或“缓冲”类似“错误基石”或“圣杯”这样的危险能量体。她的“易调谐”体质,是一把双刃剑,既能让她成为理想的容器,也让她极易被这些危险能量污染和同化。
刚才的接触,就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她意识中某个被预设好的“接口”,让“错误基石”中封存的疯狂与痛苦几乎将她淹没。幸好在最后关头,手中金属片传来的稳定温热和那种源自大地深处的沉重搏动感,像锚一样稳住了她即将崩溃的精神。
她挣扎着抬起头,望向坑洞中央那块重新恢复幽绿光芒的黑色晶体。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奇异的明悟也在心中升起。组织害怕这些“错误”,试图控制或隔离它们。但林默……他似乎不同。他本身就像是一个更大的、活着的“错误”,能够与这些被遗弃的“错误”产生共鸣。
她艰难地站起身,擦去嘴角因为精神冲击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不能待在这里,组织的追兵随时可能到来。但该去哪里?原路返回风险太大。
她的目光被晶体散发的绿光吸引,望向坑洞对面。绿光隐约照亮了那边岩壁上的一道狭窄裂缝,似乎通往更深的地下。那股沉重的搏动感,也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比之前更加清晰。
是继续深入,走向未知的、可能更危险的源头,还是另寻出路?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金属片再次微微发热,指向那道裂缝的方向。与此同时,脑海中那些沉淀的痛苦低语中,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碎片浮现出来,不像其他声音那样充满疯狂,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指引般的意味:
“……路径……向下……核心……”
是陷阱?还是“错误基石”中残留的、某个尚未完全疯癫的意识碎片在指引她?
苏婉咬紧牙关。她没有太多选择。回头是组织的天罗地网,向前是未知的危险,但或许……也藏着一线生机,以及揭开所有谜团的可能。林默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带着那份永恒的、令人不安的平静。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尘埃味的空气,握紧手中的金属片,迈开依旧虚浮的脚步,朝着那道被绿光隐约照亮的裂缝,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她的身影消失在裂缝的黑暗中,如同被废墟吞噬。而在她身后,那块“错误基石”散发的幽绿光芒,似乎随着她的离开,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