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意志,伴随着朝廷准设安西四镇、建立常备军、派遣官吏、直管互市等一系列重磅决策,如同强劲的东风,迅速席卷了整个西域。庭州、焉耆、高昌、疏勒四地,被正式升格为都督府,标志着这片广袤土地被前所未有地、系统性地纳入大唐的直接统治之下。
李恪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皇帝的认可和朝廷的支持,给了他最大的底气与合法性。一道道更加细致、更具操作性的命令,从庭州都督府发出,如同精准的齿轮,开始驱动安西这台庞大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庭州城西,原吐蕃俘虏营地旧址。
这里不再是一片狼藉的囚笼,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热火朝天的工地。“安西常备军”大营正在此拔地而起。依据兵部核准的两万五千员额,新的营区规划得井井有条,分区明确,可容纳步、骑、弩、工各兵种协同驻训。来自陇右、河西的府兵精锐,以及经过严格筛选、表现优异的归附部落勇士和部分愿意从军的降卒,开始在此登记造册,接受整编与训练。军械监的工匠在沈括格物司的指导下,日夜不停地打造着制式横刀、长矛、弓弩,以及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特制破甲箭。一座规模更大的、被严格守卫的格物分工司也在营区旁动工,专门负责“惊雷铳”与“伏火雷”的进一步改进与有限度的生产。
焉耆城外,开都河畔。
大批被组织起来的民夫和士兵,正在疏浚河道,修复被战争破坏的水渠。马周亲自督办的“军屯”与“民屯”计划同步展开。依照李恪“兵民合一、以战养战”的思路,常备军在训练之余,需分批次参与屯垦,而分到土地的百姓,亦需在农闲时接受基础的军事训练,承担部分戍守、运输任务。来自关内道、河西走廊的移民,在官府的引导和资助下,带着种子、农具,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建立起新的家园。田野间,重新泛起的绿色,象征着生机与希望。
高昌,丝绸之路北道枢纽。
新设立的“互市监”衙门已然挂牌。来自朝廷户部的官员与本地熟悉商情的胥吏合作,开始重新厘定税则,规范市场秩序。原本因战乱而萧条的商路,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活力。大唐的丝绸、瓷器、纸张,西域的玉石、骏马、葡萄干,乃至更远的天竺香料、波斯银器,在此汇聚、交易。驼铃之声再次响彻戈壁,带来的不仅是财富,更是文化的交融与信息的流通。侯君集坐镇于此,一边整训北路驻军,一边保障着这条经济命脉的安全。
疏勒,天山南路重镇。
作为新设的四镇之一,疏勒的战略地位愈发凸显。李恪委派了一名得力干将,携带大批工匠和物资前往,开始大规模加固城防,兴建官仓、驿馆。此地将成为大唐经略帕米尔以西、威慑吐蕃西南方向的前进基地。同时,李恪也加强了对如于阗等南部城邦的羁縻与控制,通过经济援助、军事保护与政治怀柔,将其更紧密地捆绑在大唐的战车之上。
格物司,庭州分司。
沈括几乎将全部精力投入了“铸剑为犁”与“铸犁为剑”的双重使命中。一方面,他指导工匠改良从中原带来的曲辕犁,使其更适应西域的土质;研究坎儿井技术,试图在更干旱的区域推广;甚至尝试将葡萄、苜蓿等西域作物的种植技术系统化,以提高产量。另一方面,他对“惊雷铳”的可靠性进行了又一次提升,改进了火药颗粒化技术以稳定性能;依据大量实战数据,优化了重型床弩的结构;甚至开始探索,能否制造出更大规模、用于攻城的“伏火雷”。
整个安西,仿佛一个巨大的熔炉,正在将战争的创伤与戾气,淬炼成建设与发展的勃勃生机。刀剑铸成了犁铧,用于开垦希望的田野;而犁铧也随时可以回炉,重铸为保卫这田野的利剑。
李恪的身影频繁出现在各处关键工地、新垦田畴和军营校场。他不再仅仅是一位决胜千里的统帅,更是一位事无巨细的治理者。他与移民交谈,了解他们的困难;他与工匠讨论,关注技术的细节;他检阅新军,鼓舞士卒的士气。
站在庭州新筑的了望塔上,俯瞰着这片逐渐褪去荒凉、蒸蒸日上的土地,李恪对身旁的马周感慨道:“马先生,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功业。攻城略地,固然畅快,但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安居乐业,让大唐的文明在此扎根繁衍,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马周深以为然:“王爷所言,乃帝王之道,非一时之霸术可比。安西若能依此策经营十载,必将成为帝国最坚实的西陲基石,进可图远,退可自守。”
李恪点了点头,目光却再次投向西南,那片巍峨的雪山之后。
“只是,松赞干布,会给我们这十载光阴吗?”
他很清楚,安西越是强大,越是稳固,那位雄踞高原的赞普,就越是如坐针毡。眼前的和平建设,不过是下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的短暂间歇。
帝国的狂澜,在西域这片土地上,正从奔腾汹涌的征服之浪,逐渐转化为深沉有力的建设之潮。但这股浪潮之下,暗涌从未停息。李恪在争分夺秒地铸剑为犁,积蓄力量,因为他知道,当高原的冰雪再次消融时,来自逻些的反扑,必将更加酷烈。
而他,已做好准备。无论来的是战火,还是别的什么,他都将在安西这片他亲手重塑的土地上,给予最坚决的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