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府的“庆功宴”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涟漪虽不显于外,却在暗流中激起了剧烈的涌动。
翌日清晨,王德便带来了消息:“王爷,李兵曹昨夜回府后,并未安寝,其心腹管家于子时三刻悄悄从后门溜出,往永兴坊方向去了。我们的人跟到永兴坊一处宅院外,那管家与院内之人低语片刻便匆匆返回。经查,那宅院……登记在长孙家一名远房亲戚名下。”
“铠曹参军事那边呢?”李恪声音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铠曹参军事倒是安稳,但其府上今早天未亮便有一名小厮出门,往西市方向采购,途中‘偶遇’了魏王府的一名采办,两人在街角交谈了约一炷香时间。”
果然!关陇集团与魏王那边都有牵扯!李恪眼中寒光更盛。这内外勾结的网,撒得可真够大的!
“玄都观那边情况如何?”
“按王爷吩咐,已围得水泄不通。昨夜至今,无人出入。观主清虚子和那可疑香客,以及云鹤子,都还在观内。”
“好!传令,调一队天策府亲卫,随本王去玄都观!”李恪霍然起身,玄色披风在身后扬起一道凛冽的弧线。他要亲自去揭开这个“釜”!
玄都观外,已被身着天策府服饰的甲士严密控制,气氛肃杀。周围百姓远远围观,议论纷纷,不知这皇家道观犯了何事,竟劳动天策上将亲至。
李恪在王德及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径直踏入观门。观内道士皆面露惊惶,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清虚子何在?”李恪声音冰冷,回荡在寂静的道观中。
片刻,一名身着紫色法衣、面容清瘦的老道在一名小道士的搀扶下,颤巍巍地从三清殿后走出,躬身行礼:“贫道清虚子,参见天策上将。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李恪目光如电,扫过他一眼,并未理会他的问题,直接下令:“搜!给本王仔细地搜!尤其是观主静修之所,以及所有可疑的厢房、密室!”
“王爷!此乃清修之地,您怎能……”清虚子脸色一变,试图阻拦。
“嗯?”李恪一个眼神过去,身旁亲卫立刻拔刀出鞘半寸,寒光凛冽。清虚子顿时噤声,冷汗涔涔而下。
天策府亲卫如狼似虎般散开,开始对整个道观进行地毯式搜查。一时间,翻箱倒柜之声不绝于耳。
李恪负手立于院中,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四周。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那间位于后院的、据报可疑香客进入后未曾出来的偏僻厢房。
约莫过了一刻钟,负责搜查那间厢房的校尉快步而出,手中捧着一个看似普通的木盒,神色凝重:“王爷!在厢房榻下暗格中发现此物!”
李恪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他打开盒盖,里面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几封书信,以及……一枚雕刻着奇异纹路、非金非木的令牌!
他拿起最上面一封书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信上的字迹他认得,正是已故侯君集的笔迹!内容更是惊心动魄,竟是侯君集与这玄都观主清虚子密谋,利用道观作为中转,与吐蕃方面传递消息的记录!其中甚至提到了试图收买、构陷朝中某些不愿依附他们的官员!
而另外几封信,笔迹各异,但内容大同小异,皆是清虚子与朝中不同势力暗中往来的证据!其中一封,赫然提到了接受某位“贵人”资助,设法在长安散布不利于吴王的流言!
那枚令牌,经王德辨认,正是吐蕃“雪豹”高级密探的身份信物!
铁证如山!
“清虚子!你还有何话说?!”李恪猛地将木盒掷于清虚子面前,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
清虚子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瘫软在地:“王爷……王爷饶命!贫道……贫道也是受人指使,被迫无奈啊!”
“说!受何人指使?那与你接头的香客又是何人?!”李恪厉声喝问。
“是……是……”清虚子眼神闪烁,似乎还在犹豫。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名一直低头搀扶着清虚子的小道士,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凶光,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李恪心口!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竟是顶尖刺客的手段!
他赫然就是那名与云鹤子接头的“香客”!一直伪装成小道士隐藏在清虚子身边!
“王爷小心!”王德惊呼,拔刀欲挡,但距离稍远,已然不及!
眼看匕首就要刺入李恪胸膛,李恪却仿佛早有预料,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同时右手如电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那“小道士”持匕的手腕!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那“小道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匕首当啷落地。他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似乎没想到李恪的反应和身手竟如此恐怖!
李恪手腕一抖,一股暗劲送出,那“小道士”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殿柱之上,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被迅速冲上的亲卫死死按住。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此刻,周围众人才反应过来,无不骇然变色!
李恪甩了甩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走到那萎顿的刺客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吐蕃‘影子’?还是侯君集的余孽?说吧,你的上线是谁?在长安还有多少同党?”
那刺客怨毒地盯着李恪,猛地一咬牙!王德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捏住其下颌,但已然晚了,黑血从刺客嘴角溢出,顷刻间便没了气息。又是服毒自尽!
李恪冷哼一声,并不意外。他转而看向面无人色的清虚子:“你呢?是想和他一样,还是想活命?”
死亡的恐惧彻底摧毁了清虚子的心理防线,他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我说!我全都说!指使贫道的是……是已故的陈国公侯君集!还有……还有魏王府的云鹤子!那云鹤子才是真正的联络人,他借炼丹之名,常出入各府邸,为侯君集和……和吐蕃传递消息!那香客……不,那刺客,也是云鹤子引荐来的!贫道只是一时糊涂,被他们拿住了把柄,求王爷开恩啊!”
云鹤子!果然是他!李恪眼中杀机毕露!
“云鹤子现在何处?!”
“应……应该在魏王府中炼丹……”
“王德!”
“属下在!”
“立刻持本王手令,包围魏王府!缉拿妖道云鹤子!若有抵抗,格杀勿论!”李恪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终于抓住了这条毒蛇的七寸!
“是!”王德轰然应诺,点齐人马,如虎狼般扑向魏王府方向!
李恪则留在玄都观,继续清理首尾。他命人将清虚子收监,将所有查获的信件、令牌作为证物封存。这一次,人赃并获,铁证如山,看那幕后之人还能如何狡辩!
然而,就在他以为大局已定之时,一名亲卫急匆匆跑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恪脸色猛地一变!
“什么?!陛下……陛下在两仪殿昏倒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父皇昏倒了?!在这个关键时刻?!
是旧疾复发?还是……有人趁机作乱?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李恪的心。他看了一眼被控制住的玄都观,又望向皇宫方向,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凝重。
釜底之薪已抽,但新的风暴,似乎来得更快,更猛!
他必须立刻入宫!
“这里交由你处理!严密看守,不得有误!”李恪对留守的校尉吩咐一声,随即翻身上马,在一队亲卫的护卫下,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急,踏碎了长安清晨的宁静,也踏向了又一场未知的惊涛骇浪。
寒夜未尽,梅香犹在,但帝国的天空,已是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