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一连在山上盘桓两日,而且,大多时候是躲在铸造坊里,同吴铁匠几个大师傅在讨论着什么。
直到第三日午后,香山山庄的宁静被急促的马蹄声踏碎。几骑背负令旗的锦衣缇骑风尘仆仆,直闯山庄,带来一个令人震动的消息。
书房内,李珩屏退左右,只听那为首的校尉压低声音,急促禀报:“大人,长安急变!节度使云光设下鸿门宴,诱骗裴云烈将军入城,欲行软禁之举。裴将军骁勇,虽身负重伤,仍浴血拼杀,侥幸突围出城,然此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更可虑者,云光那狗贼似早有准备,趁机发难,我锦衣卫安插于长安城中的暗桩、眼线,十之七八已被其拔除!如今城门紧闭,各处要道皆有重兵设卡盘查,飞鸟难渡,消息根本无法传出。此番情报,还是外县弟兄奉命冒险贴近查探,方才窥得一丝端倪,拼死送回!”
李珩负手立于窗前,面色沉静如水,眸底却似有寒冰骤结。裴云烈遇伏,暗桩被大规模清除……这绝非临时起意。云光能如此精准狠辣地动手,分明是早已获悉了锦衣卫的布置与裴云烈的动向。
“内鬼……”。他心中冷笑,一股凛冽的杀意悄然弥漫。若非锦衣卫内部出了叛徒,将机密泄露给云光,断不至于如此被动,整个长安锦衣卫几乎被一网打尽!
形势急转直下,瞬息万变。他不再犹豫,即刻沉声道:“黑云,备车!即刻回城!”又对那报信校尉下令:“你等快马先行,传本座令,锦衣卫所有在京千户及以上职级者,至衙门等候,本座有要事相商!”
言罢,他大步而出,径直去往内院。不顾警幻显怀的身姿,和妙玉清冷中带着诧异的眼神,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请”二人即刻上车,一同返回京中侯府。乱象已生,这香山虽好,却远不如京城侯府守卫森严,他必须将重要的人置于万全之境方能安心。
车驾入城,直奔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大堂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陆孤城、尚有道、柳含香、厉狰狞、苏枕雪、江朝云、白无咎、梅清璇、铁山、凌飞等一众核心干将早已肃立等候。
李珩毫无赘言,径直下令:“尚有道,本座离京期间,由你暂代指挥使一职,总揽全局,协调各方。”
“是!大人!”尚有道正色答应。
“陆孤城,加派人手,严密巡视京畿,凡有人敢暗中异动,立刻缉拿,记住……务必抓住实证!无论何人,一律等本座回来再处置!”
“大人放心,属下谨记”。陆孤城够谨慎也敢拼命,而且重要的是忠诚度绝对够。
“苏枕雪,江朝云,皇宫大内之安危,系于你二人之身,万万不得有半点差池!”李珩叮嘱道。
“大人放心!属下等会常驻宫中,大人一日不回京,属下一日不回衙门,必定会死死盯着宫里风吹草动。”苏枕雪看着李珩,郑重的点头。
李珩点点头,随后又道:“白无咎、梅清璇、铁山、凌飞,即刻挑选最精锐的弟兄,明日待我进宫禀明陛下,你等便随本座亲赴长安!”
“是!”众人赶紧齐声答应。
一道道指令清晰冷峻,如金石坠地。众人凛然领命,皆知长安之变非同小可,纷纷领命而去,各自准备。
待李珩回到府邸,已是深夜。花厅之内,烛火温暖,以可卿为首,警幻、惊鸿、柳含香、冷月等诸女皆未安歇,齐齐等候着他。见他归来,皆是面露忧色。
警幻自被他带回府,便知必有大事发生。他行事向来如此,每逢风雨欲来,必先将她等安置于最稳妥之处。
李珩面上不见半分波澜,知道定是警幻猜到有要事发生,诸妻妾才会这般谨慎郑重,他只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安抚道:“不过是例行出京巡查一番,并无大事,何须如此忧心?都早些回屋歇息吧。”他温言哄劝,诸女虽心知绝非“巡查”这般简单,却也不敢多问,只得依言各自散去。
唯独警幻、柳含香与冷月,以及墨竹、青松一干心腹留了下来。
李珩看向冷月,吩咐道:“冷月,自今夜起,于府邸外围暗处布置火铳手,昼夜警戒,务必确保府内万无一失。”
“爷请放心!有妾身一口气在,必保诸位姐妹们无虞。
“无痕、墨竹,”他又转向侍立一旁的另两名心腹,“你们带一队人,立刻返回香山,加强别业守卫,不得有误。”
二人领命,匆匆而去。
“飞羽!你明日点起火铳营其余人,随我一同出京。记住,备足弹药!”明知会有恶战,他不可能不带火铳营。
“是!爷!”飞羽动身出门,去衙门里准备去了。
柳含香亦被劝回房后,警幻却并未离开,反而跟着李珩进了内室。
烛光下,她躺在他身边,轻抚微隆的小腹,容颜依旧出尘,眉宇间却添了一抹深切的忧思。“侯爷,”她声音低沉,“如今局势,云光敢公然对裴将军和锦衣卫下手,其反意已昭然若揭。各地藩镇观望,朝中人心惶惶,单凭锦衣卫缉捕查探,恐已难挽狂澜。”
她略一停顿,抬眸看向李珩,目光清澈而坚定:“妾身愚见,或可尝试暗中招揽隐太子昔日旧部。彼等皆曾受恩于先太子,根本不会忠于今上,只效忠于少主!其中不乏能征善战、却郁郁不得志之辈。若能许以重用,陈以利害,定可彻底收为己用。且……当此乱世,爷需得设法将自己人,安插入关键军营之中,爷得插手军权,方能……以图后事,或是于关键之机谋求自保。”
李珩闻言,凝视她片刻,窗外夜色浓重如墨。他缓缓点了点头,并未立刻言语,只将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投向了无尽的夜空。好半晌才转头问道:“之前,我吩咐你暗中所行之事……。”
“爷放心!如今漕帮、盐帮,在太虚门的协助和严密监视之下,虽不敢说上下完全铁板一块,但也算得上是爷麾下一股不可小觑的人马。另外,金陵留守都督文若谦、扬州都督岳擎天、两江总督严铁心,再加上如今的兖州总督魏羡阳,幽州道副将王孝贤,已然全都遵照爷的吩咐,暗中招揽了,并且一直在盯着,这些个……如今可都是少主您的嫡系了,绝对可信任。
李珩明白,警幻所说的“招揽”,恐怕不止是金钱和官位的支持与许诺,应该还有一些可致命的把柄。
“不够!至少京都的军界,咱们还插不上手。另外,只抓军队,还是不够!还要抓权柄和地盘!”李珩微微点头,冷冷的道:“你派人下去,查选一批县令、校尉级别的小官儿,要确实可靠、为官清廉之人!我自有大用!切记!要感恩、可靠,最好是那种怀才不遇,空有抱负,却遭受排挤的那种,然后……从各个方面对之进行接济、扶助!我要这些人,都成为我的人!只认我为尊!”
“嗯!如今,除了江南诸郡和新京周围,大周于其它各州府道,广行藩镇自治之政,吏治崩坏,这种空有抱负,而怀才不遇的俊杰,不在少数!太虚门多年来走访天下,确实知道不少!”警幻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