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站在星图前,慢慢收回脚,踩在发光的符文边上。那圈光轻轻闪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他身体里的战斗余波。他没动,也没说话。机械眼红光闪了闪,暗下去,又变成微弱的蓝白色——这是系统在检查自己,是他在混乱中重新找回意识的信号。
“他们选了我们。”他声音很低,“但没说为什么。”
空气很闷,有铁锈和冷却液的味道。这房间在地下三千米,四周的岩石被强力场保护着,墙里嵌着会跳动的晶体,像心跳一样。星图浮在中间,由七十二个点组成,红点不停闪烁,像求救信号,也像某种命令的节奏。
艾德琳靠在墙上,手还在流血,护心镜的碎片扎在掌心。她没抬头,盯着半开的册子。封面上刻着七个字:“归来者之证”,字缝里透出暗红光,像染过血。刚才那句“伏尔康之子,回家吧”一直在她脑子里回响,拉得神经发紧。她忽然说:“我摘了项圈,可我还是怕。怕我的每个决定,都是他们安排好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打破了安静。她曾是审判庭最年轻的执誓官,穿黑金长袍,拿权杖,宣读别人的命运。可当她发现那些誓言背后藏着篡改记忆的程序时,她亲手毁掉了自己的权限核心。项圈炸开时,电流穿过脊椎,她跪在地上,吐出了三年来吃下的谎言。
现在她站在这里,膝盖上的旧伤让她几乎站不稳,但她站起来了。
凯莉斯坐在地上,脊椎还在抽痛。她摸了摸后颈,那里插着半截翅膀的残片,血已经干了,结成紫黑色。她是预知绑定者,能看见未来的片段,也因此被守誓会严密监控。每次预知都会被记录、分析,甚至用来修改历史。直到那次,她在幻象里看到自己杀了雷煌——可这件事从没发生,也不会发生。她知道,那是他们塞进她脑子的假记忆,是为了让她背叛。
她闭着眼,却感觉到脑子里有种频率在震动,像是连接恢复了,又像是陷阱打开了。
“不是所有预知失效都坏事。”她说,声音沙哑,“也许有人不想让我们看到全部。但现在我们看到了一点——就够了。”
雷煌低头看自己的断臂。左臂的电线烧焦了,右臂的接口不动了。他记得自己是怎么一路打过来的。角斗场里,每一场战斗都有固定对手,每次活下来都被说是血脉觉醒。观众欢呼,解说喊“伏尔康血脉复苏”,可他知道,这不是觉醒,是筛选。他们在淘汰弱的,留下听话的,最后选出三个“完美样本”。
他曾以为自己是战士,后来才明白,他是实验品。
“如果真是棋子,就不会让我们看到棋盘。”他说,“他们会关着我们,只下命令。可现在棋盘打开了,规则也摆出来了——说明他们怕了。”
怕什么?
怕醒来。
怕不服从。
怕本该互相残杀的三个人,现在站在一起。
艾德琳慢慢直起身子。鞋底踩碎地上的晶片,发出轻微声响。她看着石台上的册子,轻声说:“审判庭教我们听话。守誓会教我们沉默。可没人教过我们——真相砸下来的时候,该怎么活。”
她手指划过护心镜碎片,那是她身份的象征,现在只剩渣了。她笑了,笑得很冷:“他们以为我会哭,会崩溃,会求饶。可我只是觉得恶心。为了他们的秩序,我们被切割、编号、重塑。可今天,我不再是x-97,也不是什么继承人。我是艾德琳·瑟兰,我选择质疑。”
“那就别活下去。”雷煌抬起头,目光穿过星图,“我们要重新活一次。”
凯莉斯睁开眼。视线模糊,骨翼只剩几根刺,连空间感知都在消失。但她笑了。“你们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在第七区废墟,雷煌被围攻,三台清剿机压着他打,我从高处跳下来,用最后一片翅膀把你推出去。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只知道——不能让你死。”
“我也记得。”艾德琳冷笑,终于抬起了头,“我当时在追捕你,结果看见你为救一个陌生人,硬扛三发爆能枪。蠢得要命。”
“可我没死。”雷煌终于露出一丝笑,很淡,却是真的。
他走到石台边,伸手按在册子上。血还没干,留在上面。他用指尖划过那七个字:“归来者之证”。
“这血不是为了证明资格。”他说,“是提醒我,疼的时候还能做选择。”
他看向两人:“我不是什么归来者。我没家,没过去,只有任务和战斗。但现在……我想打一场我自己选的仗。”
艾德琳沉默了一会儿,把护心镜碎片放在石台上。它黑了,裂了,像是吸收了不该碰的东西。她看着那点光,说:“他们以为能拿走权限。可记忆不会。我知道哪些誓言该守,哪些该烧。”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血顺着指缝滴落,落在星图边缘的符文上。光纹立刻亮起一道弧线,像是回应她。
凯莉斯慢慢站起来。她扶着墙,脚步不稳,还是走到星图中央。光打在脸上,照出苍白的脸和眼角的血。她抬手碰了碰空中旋转的红点。
“第七节点还没激活。”她说,“信号是召唤,也是试探。他们在等我们回应。”
“那就别回应。”雷煌站到她身边,断臂垂着,电线晃动,“我们不接令,不认主,也不回家。我们要让这个火种库——变成他们的噩梦。”
艾德琳走过来,把手放在星图边上。掌心还在流血,血滴在光纹上,马上被吸进去。地面符文微微震动,墙里的晶体跳动变得平稳,节奏一致了。
“三个人,三种力量。”她说,“伏尔康血脉、审判遗脉、预知绑定者。他们说这是钥匙。可钥匙也能反着拧——把门从里面焊死。”
凯莉斯点头。她闭眼,试着连量子频段。神经刺痛,像电流穿过大脑,但她没停。几秒后睁眼:“我看不见未来了。可我记得和你们走过的路。这就够了。”
三人围住星图。没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墙里晶体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像心跳,也像倒计时。
雷煌突然抬手,掐住右眼的机械接口。金属割进肉里,血顺着手指流下。他身体一抖,耳边的童声训练指令突然断了——那是从小听的洗脑音频:“服从即生存,反抗即清除。”现在,这段话在他脑子里扭曲、断裂,最后没了。
“我没有家。”他喘着气,额头冒汗,“只有战场和任务。但现在……我想打一场为自己选的仗。”
艾德琳把手按在石台上,五指张开,血染红了中心符文。古老的阵列开始共鸣,金色纹路从她手掌蔓延,反过来破坏原来的控制协议。她低声念出一句禁语:“以血为契,以痛为证,此身不再受缚。”
凯莉斯抬起残翼的最后一根神经刺,轻轻搭在星图上。这是她唯一的感知通道,也是她和系统的最后联系。她不再躲,而是主动连上去,把自己的意识送进去。
雷煌也将断臂的电线插进地面接口。电流冲上来,他全身发抖,但咬牙撑住。三股能量慢慢流入系统,像三条小河汇进干涸的河道。
星图停下乱转,红点频率正常了。墙里的晶体跳动稳定,光不再闪。
这时,凯莉斯身体一僵。瞳孔收缩,手指发抖。那个声音又来了——
“伏尔康之子,回家吧。”
雷煌立刻转身:“凯莉斯!”
她没答,嘴唇微动,像在听什么。几秒后抬头,眼神清楚:“不是他在叫我。是信号在模仿我,反过来入侵。他们在测我们的同步率。”
“那就切断。”雷煌右手握住腰间的电磁刃。
“不用。”凯莉斯摇头,嘴角竟笑了,“让他们听。听清楚我们是谁。”
她抬手,对着空中无形的信号源,一字一句说:“我们不是归来者。”
艾德琳接上,声音坚定:“我们是来结束这一切的人。”
雷煌最后开口,每个字都很重:“你们写了开头,管不了结局。”
三人同时把手叠在星图中央的光斑上。
刹那间,地面符文全亮,金蓝光芒缠绕升起,形成螺旋屏障。墙内晶体跳动如潮水,整个密室像醒来的巨兽,发出低沉轰鸣。星图缓缓转动,红点还在闪,但节奏变了,不再是单调召唤,而是被新频率干扰——属于他们的频率,未被记录的变量,失控的开始。
凯莉斯闭眼,轻声说:“我们不是归来者……是觉醒者。”
房间安静了。
星图继续转,光映在三人脸上,一明,一暗。
雷煌的机械眼蓝白光稳定了,不再闪。那不是系统的灯,是他自己的意志。
艾德琳的手仍压在符文上,指节发白,血浸透整片阵列。她呼吸平稳,像和这座建筑达成了古老约定。
凯莉斯靠着石台,残翼神经微颤,像在接收什么。嘴角渗出血丝,她没擦。她睁开眼,瞳孔剧烈收缩。
“信号……变了。”
她顿了顿,声音弱但清楚:“他们……收到了。”
远处,地平线尽头,一座高塔顶端亮起猩红光。不是警告,是回应。
地下密室中,三道身影静静站着,像新生的星辰,在黑暗里点燃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