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月亮,像面锃亮的银盘挂在天上,把村庄照得如同白昼。药铺门口挂起了两盏红灯笼,是阿木用竹篾编的,上面贴着青禾剪的药材纹样——一盏是紫苏叶,一盏是金银花,风一吹,灯笼轻轻摇晃,影子在地上跳着舞。
“林先生,快来看!我做的兔子灯!”钱小六提着个纸糊的兔子灯跑过来,灯笼骨架是他用芦苇杆扎的,外面糊着半透明的油纸,里面点着根小蜡烛,暖黄的光透过纸,把兔子的轮廓映得毛茸茸的,可爱得很。
林辰笑着点头:“手艺越来越好了。小心蜡烛,别烧着纸。”他手里拿着串刚做好的药香丸,是用苍术、白芷、丁香磨成粉,混合蜂蜡搓成的,挂在灯笼里,既能驱虫,又能散发淡淡的药香。“把这个挂在你兔子灯里,香味能保持好几天。”
青禾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是刚炸好的“紫苏油糕”,金黄的糕体上撒着层白芝麻,冒着热气。“快来尝尝,用新榨的紫苏油炸的,又香又脆。”她给每个人递了一块,“柳姑娘呢?刚才还看见她在盐坊那边呢。”
“在这儿呢!”柳轻烟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她手里提着个精致的走马灯,灯面上画着《本草图经》里的药材图案,转起来时,人参、当归、黄芪仿佛活了过来,在灯影里缓缓移动。“这是我在湖广买的,想着上元节拿出来正好。”
苏文轩和张婆婆也来了,张婆婆手里拄着根新做的拐杖,杖头雕着个小小的药葫芦,是阿木特意为她刻的。“人老了,就爱凑个热闹。”张婆婆笑得满脸皱纹,“林先生,青禾,你们这药铺啊,比镇上的绸缎庄还热闹。”
众人围着灯笼说笑,阿木突然喊道:“快看!村里的舞龙队来了!”
只见远处的田埂上,一条布龙正蜿蜒而来,龙身上点着烛火,在夜色里像条发光的长龙。十几个后生举着龙身,随着锣鼓声舞动,龙首高昂,龙尾摆动,引得孩子们跟着跑,笑声、欢呼声混着锣鼓声,把村庄的热闹推向了高潮。
“咱们也去凑凑趣!”柳轻烟提着走马灯,率先往村口走去。林辰和青禾对视一眼,也笑着跟了上去。药铺门口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把药香和暖意送向远方。
舞龙队在老槐树下停了下来,领头的后生是李婶家的虎子,如今已经长成半大小伙,举着龙首,脸涨得通红。“林先生,青禾姐,给龙点睛吧!”虎子喊道,递过来两支蘸了朱砂的毛笔。
按村里的习俗,龙灯要由德高望重的人点睛,才能赋予灵气。林辰接过毛笔,在龙首的眼睛上轻轻一点,青禾也跟着点了另一眼。瞬间,锣鼓声更响了,舞龙队再次动起来,布龙仿佛真的活了,在月光下腾挪跳跃,威风凛凛。
“这龙灯真精神!”苏文轩抚着胡须赞叹,“比去年的气派多了。”
“那是,”阿木得意地说,“龙身是我和虎子一起缝的,用了新染的红布,烛火透过布,才这么亮堂。”
柳轻烟看着热闹的场面,眼里闪着新奇的光:“在京城和湖广,都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龙灯。你们村里的节日,比城里的还让人欢喜。”
“那是因为人齐啊。”张婆婆接口道,“你看这村里,老的少的,谁不盼着日子红火?这龙灯啊,舞的就是个精气神。”
舞龙结束后,大家回到药铺,围着暖炉坐下,吃着青禾做的油糕,喝着柳轻烟带来的湖广米酒。钱小六兴奋地讲着刚才追龙灯的趣事,说龙尾扫过他头顶时,带起的风都带着暖意;苏明则在本子上画下了龙灯的样子,说要留作纪念。
“对了,”林辰想起一事,对众人说,“开春后,我想在村里办个‘药材学堂’,教孩子们认药材、学炮制。苏先生,您看行吗?”
苏文轩眼睛一亮:“好主意!现在的孩子们大多不爱下地,认认药材,学学本事,将来总能用得上。我可以去县学借些医书,咱们把学堂办在药铺旁边的空屋里,正好。”
“我也能帮忙!”柳轻烟说,“我在湖广学过些算术,能教孩子们算账,将来药材卖出去,也好知道盈亏。”
青禾也道:“我可以教女孩子们做药膳,把药材和吃食结合起来,既好吃又养生。”
阿木拍着胸脯:“我负责盖学堂!保证半个月就能盖好,门窗都用新木料,冬天不进风,夏天不漏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药材学堂的事说得热热闹闹,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红扑扑的,满是对未来的期盼。
夜深时,灯笼里的蜡烛渐渐燃尽,村庄慢慢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传来的犬吠和远处的虫鸣。柳轻烟提着走马灯回西厢房,灯影里的药材图案在地上缓缓移动,像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林辰站在药铺门口,看着天上的圆月,心里一片安宁。
他想起刚回村时的忐忑,想起和青禾、阿木一起重建药圃的日子,想起苏州府学徒们认真学习的模样,想起柳轻烟带来的远方消息……这些点点滴滴,像药圃里的药材,在时光里慢慢生长,汇聚成如今这踏实而热闹的日子。
药铺的红灯笼还在亮着,淡淡的药香混着灯笼的暖意,在月光里弥漫。林辰知道,这个上元节,只是无数平凡日子里的一个,而未来,还会有更多这样的日子——有药香,有盐味,有亲人的笑语,有远方的牵挂,在这小小的村庄里,酿成一坛醇厚绵长的岁月佳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