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轲坐上安陵庆凡撑着的小船,小舟摇摇晃晃,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惊轲:“那什么,安陵姑娘,你稳一点,我晕船。”
安陵庆凡:“啊?哦,好的客官。”
好在艳湖不算大,跨过锦鲤游曳的“鱼沼飞梁”,踏入樊楼正门,仿佛一头撞进了一个由黄金、丝竹与沉香共同构筑的华美囚笼。
门外的市井喧嚣瞬间被一道无形的界限斩断,扑面而来的是暖融如蜜的奢华气息,混杂着不知名的熏香、酒醇和女儿家脂粉的馥郁甜香,浓郁得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眼前豁然开朗,四层回廊环绕着高挑如穹顶的中庭拔地而起,直指最高处雕饰着繁复缠枝莲藻井的天花。
支撑这偌大空间的,是两排数人方可合抱的巨大金丝楠木立柱,色泽温润如蜜蜡,被无数盏错落悬挂的琉璃莲花灯映照,流动着千年古木特有的莹润光泽。
柱身缠绕着薄如蝉翼的鎏金纱幔,轻柔垂落,其上绣着山水楼阁或百蝶穿花,行走间纱幔微动,光影流转,宛如置身流动的画卷之中。
地面是温润细腻的金砖墁地,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琉璃灯洒下的万点碎金与柱影。
中庭之下,竟引活水造景,凿出一方浅浅的碧池,池底铺满五彩雨花石,几簇稀有的碧水金莲点缀其间。
清澈水流被巧妙地引导,在池畔形成几处微缩流瀑,潺潺水声与三楼阁间传来的管弦丝竹相互应和,编织出樊楼特有的靡丽乐章。
目光沿着层叠递升的回廊向上攀爬。一层最为开阔,被分割成若干雅致的小天地。
临池水畔,设有雕花精美的红木圆桌与软垫圈椅,宾客围坐,或品茗对弈,或闲看池中锦鲤争食,水汽氤氲,宛若仙境。
角落处的梨木屏风后,一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正凝视着屏风上描绘的巴蜀山水,神情专注而沉静。不远处,投壶区传来清脆的铜矢撞击声与女子银铃般的娇笑;另一侧的琴台前,衣袂飘飘的女子纤指轻抚焦尾古琴,空灵的乐音如珠落玉盘。
这里是名士风流与佳丽才情展示的舞台,一举一动皆被纳入无数欣赏或窥探的目光中。空气里弥漫着金钱堆砌的安逸,但那份安宁也如同琉璃般易碎。
登梯至二楼,视野愈发开阔。这里雕栏玉砌更显精致,朱漆描金,每根扶手都雕成姿态各异的云龙或缠枝莲纹。回廊围栏内侧,间隔错落摆放着紫檀镶螺钿的矮几与织锦坐垫。
二楼最引人的,莫过于突出中庭、犹如悬浮在碧池之上的巨大戏台。
鎏金木构的戏台形如金莲绽放,此刻虽无歌伶献艺,但红毡铺就,背景是一面巨大的绣金牡丹双面屏风,无时无刻不昭示着稍后将上演的无边艳色。
靠近戏台的几处雅座视野极佳,已有人凭栏而立,目光扫过下方池畔的人群。
一位衣着奢华的公子正与友人侃侃而谈,声如金石,显见精通话术辩才。
而在另一处稍稍避开主视线的观戏隔间里,一个身着华贵但眼神精明的男子
正举杯独酌,神态自若,仿佛周遭的一切浮华喧嚣都只是他掌中的棋子。
通向三楼的雕花木梯口,悄然立着两名气度沉稳的白衫侍者,眼神锐利,无声地划分着无形的界限。那是贵宾中的贵宾才能踏入的领域。
从楼下仰望,只见重檐斗拱遮蔽下,三楼格栅精美的月窗内不时有人影绰绰晃动,灯光比楼下更加柔和朦胧,檀香气息也更加厚重。
雕饰着如意纹的乌木大门紧闭,偶尔传出几声悠扬的清笛或女子曼妙的吟哦,更添几分神秘与诱惑。
在这片流光溢彩之间,人反倒成了移动的点缀。仕女佳人衣饰鲜妍,环佩叮当,笑语晏然;才子豪商或醉态可掬,或高谈阔论;穿梭侍奉的婢女仆佣脚步轻盈如水漂,训练有素地托着琉璃酒壶、水晶果盘,如同精致的傀儡在黄金迷宫里无声游走。
墙壁上,名家仕女图墨香犹存;博古架间,青铜古彝、秘色瓷瓶诉说着无声的富贵;穹顶之下,层层叠叠的红绡纱幔间垂落着素纱宫灯,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奢华而迷离的光晕之下。
惊轲在安陵庆凡的引导下在二楼就坐,“客官,您要点什么?”
惊轲这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是把自己当成寻欢的酒客了,“那个……我是来找人的。”
“啊?公子早有所属啊,是我冒犯了,不知是找哪位姐姐?”
惊轲也是无力反驳,难道自己看上去真的像是浪荡子吗?“不不不,不是的姑娘,我来找我朋友,麻烦你帮我叫贺知衍或者符泪殇过来。”
安陵庆凡挠挠头,“啊…符泪殇被调去杜甘棠总管那边了,贺姐姐,我帮你找找去吧,他不一定在。”
“成,你去吧。”
惊轲就这么坐在二楼的一个小隔间,桌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百无聊赖间观察着周围的人,一楼各个角落的应该都是醉花阴的花信风。
除了醉花阴弟子,这樊楼里最多的就是天泉弟子了,不过惊轲还在一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名三更天弟子,临湖的门口还有两名梨园弟子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忽然一道身影撩开门帘,一名醉花阴弟子端上来一壶茶,“客官您……”来人正是苏芜攸,在对上惊轲那双眸子的一瞬间,她愣在了原地。
惊轲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头一次见面就落荒而逃的姑娘,“又见面了。”
“大人,您到底在搞些什么?”
惊轲撑脸微笑,越发觉得眼前的女子有意思,“我说……我做什么还要向你汇报?”
“不用的大人。”
惊轲现在愈发肯定这姑娘是认错了人,不只是把自己认成了哪个大人,“我就在这里等人,你该忙什么去忙吧。”
“知道了大人。”
苏芜攸掀开帘子走出,门帘被纤纤玉手拨开的刹那,一名男子看向惊轲,那男子眉间一点朱砂,给冷冽的面庞添上了几分杀气。
男人当即指着惊轲,“贼子!还敢跑到樊楼来!”
苏芜攸立刻上前阻拦,“世沐泽你干嘛!”
世沐泽:“什么我干嘛!他一个敢袭击官兵的贼子,也敢坐在这里,苏芜攸我看你是在门内待够了,来人!”
“在!”
“拿下这个贼子送去开封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