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墨汁彻底浸透,只有远方的云层在微微翻涌,时而透出几缕苍白的光——那是雷电尚未击下的预兆。
沈芷安单膝跪在裂开的石碑前,指尖还沾着被金丝灼出的焦痕。那股灼痛从皮肤渗进血里,再顺着经脉深入魂魄,像是在她的身体里种下了一枚极细的钩子。
她闭上眼,感受那股细若游丝的力量——它并没有完全消散,而是隐约向某个方向牵引着。
“归以为他藏得住……可这牵引正是他留下的破绽。”她低声喃喃。
然而,这种追踪并不简单。金丝与她的气息相连,如果贸然追过去,不仅可能被反锁,还会在途中被抽走魂力。
沈芷安缓缓站起,掌心一翻,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落入她手中。镜面黯淡,只有镜心处有一颗拇指大的红痕,像是血色的星。
这是她师父留下的“魂息镜”,以血作媒,可以在短时间内捕捉与之气息相连之物的方位——代价是,施术者的魂会被镜面抽走一缕,若多用几次,神魂将出现裂痕。
沈芷安将那点残留的金丝气息压入镜心,红痕立刻像被滴水激活,迅速扩散成一片微光。镜面缓缓旋转,最后在某一方向停下,亮度骤增。
“西北……”她抬头望向黑暗中那片方向,唇角微微抿紧。
这一带的西北方,是荒山与旧矿区交错之地,早在十年前便因多次矿难被彻底封锁。当地传言,那里的地脉被破坏过,埋下了无法修复的阴穴——常年雷声不绝,却极少落雨。
她曾听过师父提到过,这类地脉一旦被某些人利用,便能化作天然的囚笼,困住魂魄,甚至强行炼化。
而“归”选择那里……显然不只是巧合。
雷声再一次低沉滚过,带着一种不祥的节奏。
沈芷安取出布囊,从中倒出三颗乌色的石丸,握在掌中迅速结印。石丸在印诀中化作细粉,顺着她的掌心渗进血里。那是护魂粉,可在短时间内隔绝外力侵扰识海——只够撑半个时辰。
她系好灵玉匕首,翻身上了山路。
风越来越急,荒野里的枝叶在狂乱地摆动,像是被无形的手拽扯。夜空被一道又一道银白的闪电切割开,照亮前方的荒山轮廓。
走到山脚时,空气中已经带着奇异的燥热,像是地下什么东西在沸腾。沈芷安停下脚步,抬手摸了摸额角,那里的皮肤在微微发烫——金丝气息越来越强,说明她距离“归”的所在已不远。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声——像是婴儿,又像是风被撕裂。
沈芷安心头一紧,那是魂被牵引时发出的裂魂声。
她屏息凝神,匕首反扣在掌心,脚步轻得几乎无声,循着声音靠近。
不多时,一片塌陷的矿坑映入眼帘,坑底泛着诡异的金色微光,像一汪静止的液体,却在无声地翻涌。
坑中央,一道高挑的身影背对着她站立着。那是顾临川的身形——只是,他的脊背绷得像一张弓,手臂垂落,手指却在微微抽搐。
在他周围,十数根金丝从地面伸出,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四肢与脖颈,光丝的另一端,隐没在坑底那片翻涌的光中。
“归”不用回头,也像是察觉了她的到来,缓缓开口:“你来得比我想象的快。”
沈芷安没有答话,反而向前踏了一步,掌心的匕首闪着寒光。
“放了他。”
“放了他?”“归”轻笑,“你应该庆幸,他的身体现在是最完美的容器。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需要费力唤醒他的魂底。”
沈芷安冷声:“你想利用他做什么?”
“做什么?”“归”转过身来,那双金色的眸子比之前更深,像是能吞噬雷光,“我只是要借他的身,打破那道门。而你……是另一把钥匙。”
他抬起手,十数根金丝同时绷紧,顾临川的身体猛地一震,低声闷哼。那声音让沈芷安的心瞬间绷紧,眼底闪过一抹狠意。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震耳的炸响——第一道真正的雷电,劈下!
雷光照亮的瞬间,沈芷安猛地掷出手中一枚暗红色的符箓,符在空中燃起刺目的光,像一柄燃烧的刀直斩向金丝。
“归”似乎没料到她会在雷势之下出手,手腕微微一抖,数根金丝被符光割断,化作金色的尘雾散开。
顾临川的身体骤然一松,整个人踉跄后退。
“走——”沈芷安低喝一声,冲上去扶住他,反手挥出一道护阵,将两人隔在金光之外。
然而,“归”的笑声在风雷中响起,“你以为,雷鸣之夜,是你们逃脱的机会?不……这是我真正苏醒的时刻。”
下一秒,坑底的金色光芒猛然爆开,如同洪水般涌向四周——那是被雷势引动的封印松动的征兆。
沈芷安心头一沉——时间,比她想象的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