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翻涌,天地顷刻间安静下来。
沈芷安脚下的青石小路干净平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她怔怔地望着四周,那熟悉到无法再熟悉的院落,让她胸口骤然一紧。
——这是她年幼时的家。
篱笆小院,院角的水缸,槐树下那条磨损的木椅,一切都鲜明如昨日。
然而最令她呼吸骤滞的,是眼前那道温婉的身影。
一身素衣,鬓发间点缀着木簪,目光温柔而慈爱。她微笑着走来,仿佛人世间最温暖的光。
“安儿。”
那一声呼唤,如同撕开了沈芷安心底最深处的伤口。
“娘……”她的声音几乎颤抖,眼眶骤然湿润。
母亲明明早已离世,消散在那场血与火的灾厄中。她多少次梦中呼唤,多少次在心底自责,若不是自己无力,她的亲人不会横死。
可是此刻,母亲却站在眼前,笑得温柔,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发。
“这些年,你受苦了。”
仅仅这一句话,沈芷安几乎要溃不成军。她拼尽全力磨砺心志,从未在外人面前流露过一丝软弱,可这一刻,她的心仿佛被戳穿,再也抑不住泪水。
她扑上前去,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袖,声音哽咽:“娘……我太想你了……真的好想你……”
母亲将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温柔:“别怕,娘一直在。你不用再流浪,也不用再拼命。留下来吧,陪娘,好不好?”
这句话,如同利刃。
“留下来……”沈芷安心神剧烈动摇,胸口的赤纹竟隐隐暗淡。
她几乎要答应——若这一切是真的,她愿抛下一切争斗,愿不再承受血与劫,只想做个寻常女子,永远依偎在母亲身边。
可就在这时,她眼底闪过一抹清明。
“等一等……”
沈芷安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令心神一震。血腥气弥漫,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片天地虽温暖,却没有丝毫灵力流转。母亲的眼神虽温柔,却死寂无波。
——这是幻境。
幻心魇,以最深的执念为饵,诱她沉沦。
“安儿,你为什么要挣扎呢?”母亲的神色忽然微变,温柔的眼眸泛起一抹幽暗,“你本就孤苦,外人谁会真心待你?只有留下来,才不会再受伤……”
沈芷安心口剧痛,她的确渴望亲情,渴望不再漂泊。可她更明白,这不是现实。若沉沦,便会葬身此渊,连同母亲真正的在天之灵,也会因此蒙羞。
她颤抖着伸手,却不是求抱,而是缓缓抬向眉心。
“娘……”她喉咙干涩,却字字坚定,“我好想你。但我不能留。”
赤纹骤然亮起!
“以命纹为引,破!”
“轰——!”
天地猛震,母亲的身影骤然停顿,笑容僵硬。片刻之后,那温婉的面容竟裂开,露出一张狰狞扭曲的鬼脸!
“你竟敢拒绝?!”
幻影厉吼,双眸血红,化作滔天黑雾扑来。那声音仿佛千万怨魂同时哀嚎,直冲心神。
沈芷安面色苍白,灵海翻涌,几乎要被黑雾吞没。
可她双眸清亮,死死撑住:“你不是我娘!你只是幻魇!”
话音落下,她猛然咬破掌心,鲜血洒向赤纹。
命纹之力与血契交融,化作炽烈赤光,骤然冲开漫天黑雾!
“啊——!”幻魇惨叫,身影溃散。
天地剧烈震动,四周场景顷刻间崩碎。小院、槐树、青石路,全数化作灰烬,消散无痕。
沈芷安心口大汗淋漓,双膝差点支撑不住。她踉跄半步,死死咬牙挺直身躯。
“娘……若真有来世,我愿守在你身边。”她低声呢喃,眼中却只有清明与坚韧。
下一瞬,血雾散去。
——
外界。
奈何渊边,林漓与燕殊几乎将剑与杖死死握断。慕城额头满是冷汗,随时准备出手。
忽然间,血雾骤然裂开,一道纤细身影踉跄着走出。
“芷安!”林漓惊呼,立刻上前扶住她。
沈芷安面色苍白,却眼神清亮。她缓缓抬起手,掌心赤光仍在闪烁。
“第一关,破了。”
她声音虽轻,却如重锤落地。
众人同时心神一震,眼底尽是震撼与敬意。
奈何渊深处,那原本翻涌的黑液,竟缓缓凝固,露出一条狭窄的血色石桥。
“这是……渡桥!”慕城眼神一亮,“她以命纹破幻,唤出了唯一的渡道!”
燕殊狠狠吐出一口气,豪声笑道:“好样的!有你在,我燕殊就信得过!”
沈芷安却只是摇头,语气平静:“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第一关。荒渊,才刚刚开始。”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那条血色石桥。
四人对视一眼,心中俱都肃然,随即紧随而上。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奈何渊深处,有一双赤红的眸子,正默默注视着他们,带着浓烈的杀意与期待。
——
荒渊的真正考验,才刚刚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