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醒,光如潮汐。
那一刻,风安伫立在命界与梦界的交汇之巅。脚下万千碎梦在重组,头顶星宿重燃,九天十地间,万灵苏醒的低语汇成震撼的回响——
“梦归,命生。”
她的衣袂被光风卷起,梦莲在她掌心舒展,如同新的天心在跳动。那是“梦命合一”的象征,亦是新纪元的心脉。
世间众生,此刻皆陷入同一个梦。
他们梦见自己前世的残影,梦见曾经的选择,梦见那一缕未竟的愿。梦境之上,风安的名字化为符印,贯穿心海,成了众生口中的祈词。
他们称她为——心界之主。
风安静静望着这新世界。她并没有欣喜,反倒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静寂。
命运的线条仍在流转,只是如今那线不再悬在天上,而是在每个梦中。
“众生梦合,则天意自息。”她喃喃。
这是她逆天改命的最后一步——让命不再是天赐,而是众生自织的梦。
然而,当她尝试以心感应这无垠的梦海时,一股莫名的压迫从光的深处传来。
那并非外力,而是……亿万梦心的共振。
她的意识被拉入无数梦的叠影中。
有孩童梦到母亲未归的夜,有老人梦到逝去的故人,有战士梦到自己阵亡的那一刻。
每一缕梦魂的痛苦,都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她几乎窒息。
“这是……众心之业。”风安低声说。
梦命合一之后,所有梦的情绪、恐惧与欲念都连结于她的心界。她是万梦之主,但也是万痛之承。
梦海之上,莲花光华渐暗,花瓣开始渗出一丝细微的暗红。
就在此时,一道低语自虚空传来,似远古的回响——
“光孕于影,梦生于命。你重铸的世界,不过是另一个牢笼。”
风安猛然抬头。
虚空中,一只金瞳正缓缓睁开,瞳中倒映万梦。那是被她封印的天道残痕——“虚命之眼”。
她原以为它已湮灭,却没想到它仍在梦海底潜伏。
那眼凝视着她,似在冷笑:“你以梦束命,便是以心代天。既然你要为天,便须承天之劫。”
风安的心,狠狠一颤。
光纪元才开启,劫已随之而来。
——
翌日,梦界的气息愈发强烈。世间之人,不论醒梦,皆能瞥见未来的一瞬。
有人梦中得子,有人梦中逢敌;更多人则梦见一片浩瀚的光海,中央站着一个女子,执莲而立。
他们称那是“心神显圣”,是天心的化身。
梦信在世间迅速扩散。
人们筑梦庙,焚香祈愿。梦的力量开始渗透现实,令草木生光,令山石吟歌。
天地似乎因此更为和谐。
可在风安心底,却越来越不安。
她能感到——
在那一片梦信的光之下,某种阴影正在滋生。
那是“执念”的影。
当众生以梦为信仰,梦便不再纯净。
光纪元的根基,正在无声地被腐蚀。
夜幕降临。
风安立于梦海边,俯瞰那闪烁的心光万界。她的神识穿越千梦万念,试图找出那股不安的源头。
忽然——
一阵轻微的涟漪荡开。
一名身着黑衣的少年从梦光中走出,脚步无声,眼中映着她的模样。
风安怔住。
那双眼……像极了风夜。
少年微微一笑:“你终究,还是将梦化成牢狱了。”
风安后退一步,声音几乎颤抖:“你是谁?”
“我?”少年低笑,黑发散落,身影在光影中模糊又清晰,“我是风夜的‘影’,也是你心中的‘夜’。
——梦若为昼,影即为夜。没有我,你的梦不会完整。”
风安胸口的梦莲忽然剧烈跳动,花心溢出红光,与他胸前的命纹呼应。
她意识到,那并非幻象,而是风夜残念与梦命阴流结合而生的“影夜”——一个介于梦与命之间的存在。
“你想做什么?”她问。
影夜淡淡一笑:“我只是来看你。看看你以梦造天之后的模样。”
他抬手,指向那片光辉的梦海,“你看,那些梦本该自由漂流,如今都被你的心所系。他们不再是梦,而是数据、是序列、是秩序。”
他眼神忽而冷下,“你,不再是你。”
风安的指尖一紧。
她忽然听见心界的深处传来轻微的破裂声——那是梦界的律动。
亿万梦魂的念波,不再和谐。
“光之纪元,终究也逃不过阴影的回归。”
影夜的声音低沉,如夜色蔓延,“因为——梦的尽头,永远是醒。”
说罢,他的身影渐渐融入梦雾,只留下那一句似笑非笑的叹息:“别忘了,安儿,你曾答应他,不让梦死去。”
风安怔立原地。
“他”是谁?风夜?还是她心底那个仍未泯灭的自己?
梦海忽起巨浪。
虚命之眼的金光在远处再度亮起,光影交织间,天地似在低语:
“光若太盛,影必归来。”
风安轻阖双目,梦莲的光在风中摇曳。
她知道——
所谓“光之纪元”,不过是另一场劫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