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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偏殿(李治五岁封晋王)

老学士-孔颖达:时任国子监祭酒,以学问渊博、性格刚直着称。此刻被太宗召来“考校”年幼的晋王。

乳母-张媪:李治的乳母,性格敦厚稳重,看着李治长大,视如己出。她正紧张地侍立一旁。

小宦官-小顺子:约十岁,机灵懂事,是李治的小玩伴兼侍从。

殿内陈设雅致,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年仅五岁的李治,穿着一身小小的亲王常服(虽已封王,但仪式未正式举行),规规矩矩地坐在一张对他来说略显宽大的锦墩上。他小脸圆润,眼睛又大又亮,带着孩童特有的纯净,却不见丝毫怯场或顽皮,反而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太宗李世民端坐主位,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看着自己这个聪慧异常的小儿子。孔颖达坐在下首,须发皆白,面容严肃。

太宗含笑开口:“稚奴,孔学士乃当世大儒,学问精深。今日召你来,是想让他看看,朕的稚奴可曾用心读书了?”他语气轻松,带着鼓励。

孔颖达微微欠身,声音清朗:“晋王殿下,老臣斗胆,敢问殿下可知‘孝’为何解?”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五岁孩童来说,不可谓不深。张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顺子也紧张地捏紧了衣角。

乳母张媪在李治回答时,悄悄将手中的帕子绞出细密的褶皱。小顺子躲在柱后,紧张地数着自己的呼吸——这是他第一次见皇帝发怒的模样。

李治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歪着小脑袋,似乎在认真思考。片刻后,他奶声奶气,却口齿清晰地回答:“回学士,稚奴听母后和阿耶讲过。《孝经》开篇云:‘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孝,就是…就是像阿耶敬奉皇祖父(李渊)那样晨昏定省,像母后对太穆皇后(窦皇后)那样思念敬慕,像稚奴要好好听阿耶和母后的话,不让他们忧心。”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母后还说,孝不止于亲,还要爱敬师长,友爱兄弟。”他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比划着,显得极其认真。

孔颖达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异!这不仅仅是因为一个五岁孩童能准确引用《孝经》开篇,更在于他理解的角度——结合了自身对父母的观察(太宗孝顺李渊、长孙皇后孝顺婆母),并将“孝”的内涵从侍奉双亲扩展到敬师长、友兄弟。这份理解力、观察力和表达力,远超同龄人,甚至许多少年郎都未必能有此等感悟!

“善!大善!”孔颖达忍不住抚掌赞叹,看向太宗,“陛下,晋王殿下天资颖悟,对‘孝道’理解纯正深刻,实乃天赐麟儿!老臣叹服!”

太宗眼中满是自豪与欣慰的光芒,朗声笑道:“孔卿过誉了。稚奴,答得很好。”他看向李治的眼神,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小顺子不小心碰倒了旁边小几上的一碟点心。点心滚落在地,碟子虽未碎,却也发出清脆响声。小顺子吓得脸色煞白,立刻跪倒在地。

李治见状,并未因被打扰而不悦。他立刻从锦墩上滑下来,走到小顺子身边,伸出小手想拉他起来:“小顺子,莫怕。碟子没坏就好,快起来。”他又转头看向张媪,声音软糯却条理清晰:“张媪,烦请收拾一下地面,莫让碎渣扎了人。再请给小顺子拿块帕子擦擦手吧,他吓着了。”

这小小的插曲,让孔颖达再次动容。一个五岁的亲王,面对下人无心之失,第一反应不是斥责,而是安抚、关心安全、并妥善安排善后!这份仁厚之心和处事条理,更显珍贵。他看向太宗,由衷感慨:“殿下不仅聪慧,更兼仁心,实乃罕有。老臣今日,真真是开了眼界。”

当李治提到“母后还说孝不止于亲”时,太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御案边缘的螭龙纹,那里还留着长孙皇后上次劝谏时留下的指甲痕。太宗含笑点头,看着李治的目光,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这次非正式的“考校”,无疑让李治“聪慧仁孝”的形象,在太宗和重臣心中更加根深蒂固,也为他日后超越年龄的封赏埋下了伏笔。

贞观七年,两仪殿书房(李治七岁领并州都督)

王府司马-杜衡:约四十岁,面容精干,眼神锐利。他曾是秦王府旧吏,以干练务实着称,被太宗指派为年幼晋王的王府主要属官(实际处理并州都督府事务)。

并州长史信使-赵参军:风尘仆仆,刚从并州(太原)赶回长安呈送公文。

书房内,气氛略显肃穆。七岁的李治,已褪去了一些婴儿肥,身量略长,穿着一身合体的亲王常服,端坐在一张特制的高椅上,小短腿还够不着地。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一份并州送来的公文,旁边还放着一卷《大唐疆域图志》。

杜衡恭敬地站在案侧,正低声向李治解释并州都督府的职责范围和大体情况。赵参军则垂手肃立在下首,准备接受询问。

太宗李世民坐在一旁,看似随意地翻看奏章,实则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他想看看,这个七岁就遥领北方重镇(并州都督,治太原,是防御北方突厥、拱卫关中的战略要地)的儿子,到底能理解多少。

杜衡指着地图:“殿下请看,并州都督府下辖数州,扼守河东,北御草原,南卫京畿,位置至关重要。其职责在于整饬武备,安抚百姓,督察官吏,确保北境安宁。”

李治听得非常认真,小手指在地图上并州的位置缓缓移动。他忽然抬头,看向风尘仆仆的赵参军,声音清亮地问道:“赵参军一路辛苦。孤问你,今岁并州春耕可还顺利?去岁冬雪甚大,孤在长安都觉寒冷,并州百姓越冬,柴炭可还充足?有无冻馁之忧?”

赵参军一愣!他原以为小王爷召见,不过是走个过场,问些场面话。万没想到,这位年仅七岁的王爷,开口问的竟是如此具体、如此关乎民生疾苦的问题!这完全不像一个孩童该关心的事情!他慌忙收敛心神,恭敬答道:“回禀晋王殿下!托陛下洪福,今岁并州风调雨顺,春耕已毕,秧苗长势喜人。去岁冬雪虽大,但州府提前有所预备,开仓平价粜米,并组织大户捐输柴炭,虽有艰难,幸无大面积冻馁之事发生。百姓皆感念皇恩浩荡!”

李治小脸上露出放心的神色,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百姓安,则边境宁。杜司马,”他转向杜衡,小大人般吩咐道,“孤虽年幼,不能亲至并州,然职责所在,不敢懈怠。凡并州所呈关乎民生、边备、吏治之文书,皆需摘要念与孤听。若有疑难或紧要之事,更要即时禀报阿耶定夺。你要替孤,多看顾并州的百姓和将士。”

这番话条理清晰,重点明确(民生、边备、吏治),既承认了自己年幼无法亲临的现实,又明确提出了处理政务的方法(听摘要、禀报父皇),更特别强调了“替孤多看顾百姓和将士”的核心要求。其政治敏感度、责任意识和对民生的关切,让在场的杜衡和赵参军都震惊不已!

杜衡立刻躬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臣杜衡,谨遵晋王殿下钧旨!定当殚精竭虑,不负殿下所托,不负陛下隆恩!”他心中震撼:这位小王爷,绝非仅仅顶着个都督头衔!其心思之缜密,见识之深远,远超其龄!

赵参军更是激动得声音微颤:“殿下仁心,心系并州黎庶,臣等…并州军民,感佩莫名!定当恪尽职守,报效朝廷!”他深深感到,这位小王爷,未来不可限量。

太宗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奏章,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掩饰的、极其欣慰和自豪的笑容。他看着儿子那稚嫩却已显露出沉稳气度的侧影,心中暗道:“稚奴啊稚奴,阿耶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并州都督,你虽年幼不能亲至,但这颗心,已然在了。”七岁便能如此,其展现出的政治天赋与仁君气象,让太宗对这个幼子的未来,充满了更深的期待。这份超越年龄的成熟与担当,正是他赋予李治如此重要职位的底气所在。

贞观十年六月,立政殿偏殿(长孙皇后生前常居之所附近)。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焚香的气息,气氛凝重。

老宦官-冯保:约五十余岁,面白无须,眼角布满细纹,眼神温和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他是长孙皇后从秦王府时期就带在身边的旧人,也是看着李治长大的,对皇后和晋王感情极深。此刻他正垂手侍立在殿角,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宫女-云袖:约十六七岁,面容清秀,眼睛红肿如桃。她是长孙皇后生前最贴身的几个小宫女之一,心思细腻敏感。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温热的羹汤,试图劝慰李治。

大臣-崔琰(虚构中书舍人):约四十岁,身着紫色官袍,气质儒雅沉稳。他奉诏前来禀报政务,却正巧目睹了这一幕。他深知长孙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明白此刻皇帝的痛苦与对小皇子的怜惜,故而侍立一旁,屏息静气。

少年质子-阿史那·莫贺(突厥贵族子弟):约十二三岁,作为突厥归顺部落的质子,暂居宫中学习礼仪。他有着草原少年的健硕轮廓和略带野性的眼神,对大唐宫廷的哀伤气氛感到既困惑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触动。他恰好路过殿外回廊。

殿内光线有些昏暗。年仅九岁的晋王李治,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窗边一张矮榻上。他没有像寻常孩子那样嚎啕大哭,只是将脸深深埋在一个褪色的、绣着兰草的软枕里——那是他母后生前常用的。小小的肩膀无声地、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枕头里传出来,像受伤小兽的哀鸣。

宫女云袖端着羹汤,跪坐在榻边,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努力放得轻柔:“殿下…殿下,您多少用一点吧…这是皇后娘娘…娘娘以前也吩咐奴婢,要看着您好好用膳的…”她的话未说完,自己的眼泪先滚落下来,滴在碗沿上。

李治没有抬头,只是将枕头抱得更紧,闷闷的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沙哑:“…母后…母后不在了…她看不到我了…”这句话像一把小锤,重重敲在殿内每个人的心上。

侍立一旁的冯保,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悄然用袖口按了按眼角,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并未去拉李治,只是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岁月磨砺的沙哑嗓音,低沉而缓慢地说:“殿下,老奴记得,娘娘最是心疼殿下。她若在天有灵,看到殿下这般哀伤伤身,定会…定会心疼难安的。”他的声音里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能穿透悲伤的迷雾。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身常服、眉宇间凝结着沉重哀伤与疲惫的唐太宗李世民走了进来。他显然刚处理完紧急朝务,眉宇间还有未散的凝重,但踏入殿内的瞬间,目光便牢牢锁定了那个蜷缩在矮榻上的小小身影。崔琰紧随其后,在门口停下,躬身垂首,大气不敢出。

太宗皇帝挥手示意云袖和冯保退到一旁。他走到榻边,高大的身影在李治小小的身躯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儿子因极度悲伤而颤抖的脊背。那一刻,这位横扫六合、威震八方的天可汗,眼中流露出的,是深不见底的痛楚和几乎要溢出的怜爱。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落在李治的背上。那手掌宽厚温暖,带着常年握弓持剑的薄茧。

“稚奴…”太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呼唤着李治的小名,“抬起头来,让阿耶看看。”

李治的身体僵了一下,呜咽声停顿了片刻,才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将头从枕头里抬起来。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长长的睫毛被泪水黏成一缕一缕,下巴上还沾着枕头的丝线。他看向父亲,眼神里充满了无助、茫然和巨大的空洞。

太宗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擦去儿子脸上的泪痕和丝线,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他的声音更柔了几分,带着一种强忍的痛楚:“莫哭…稚奴莫哭…阿耶知道你心里苦,知道你…想她。”“想她”两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喉结滚动了一下。

“可是,”太宗将儿子冰凉的小手握在自己宽厚温暖的手掌中,试图传递一些力量,“你母后她…最是坚强豁达之人。她若知晓她的稚奴如此哀毁,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了,她定会…定会生气的。”他试图挤出一丝安抚的笑容,但嘴角的弧度却显得那么苦涩。

李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滚落,他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阿耶…儿…儿臣…心好痛…像…像被挖掉了一块…再也…再也见不到母后了…”这童稚的话语,却道出了最深沉的丧亲之痛,直击李世民内心最柔软也最痛楚的地方。

太宗皇帝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儿子小小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李治柔软的发顶,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儿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替他承受这无边的痛苦。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眼中强忍的泪光终于滑落,滴在李治的孝服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

“阿耶知道…阿耶知道…”他反复低语着,声音哽咽,“阿耶的心…也痛…很痛很痛…”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同样痛失爱妻、心疼幼子的父亲。父子俩的悲伤在这一刻交融,殿内只余下压抑的抽泣声和无言的悲恸。

侍立一旁的冯保和云袖早已泪流满面,低头用袖子死死捂住嘴。崔琰深深垂首,心中亦是叹息不已,为皇后的薨逝,为皇帝的悲痛,更为小皇子这令人心碎的孝思。

不知过了多久,太宗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他轻轻拍着李治的背,像哄婴儿入睡般,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和力量:“稚奴,听阿耶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母后她…在天上看着呢。你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这才是对她最大的孝顺,明白吗?”

李治在父亲怀里,感受着那坚实胸膛传来的温暖和心跳,似乎找到了一丝依靠,抽泣声渐渐小了下去,只是小脑袋还埋在父亲胸前,轻轻点了点。

太宗皇帝抱着儿子,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崔琰身上,眼神已恢复了帝王的深沉,但那份对怀中幼子的特殊怜爱却更加清晰。他抱着李治站起身,对崔琰,更像是对所有人,用一种带着宣告意味的语气平静地说:“传旨:晋王李治,纯孝至性,深肖其母。即日,授右武侯大将军。”

崔琰心中一震!右武侯大将军!这可是统领京城部分禁卫、位高权重的实权军职(虽然对九岁孩童主要是荣誉象征)!皇帝此刻授此要职,其意昭然!他立刻躬身,声音洪亮而清晰:“臣遵旨!陛下圣明!晋王殿下纯孝感天,实乃社稷之福!”

太宗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只是抱着怀中因疲惫和悲伤而有些昏昏欲睡的李治,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复杂难明。有对亡妻的无尽思念,有对幼子的深切怜惜,或许,也有一丝对未来的、沉甸甸的期许。

殿外回廊:

突厥少年阿史那·莫贺恰好目睹了皇帝抱着小皇子离去的身影,以及崔琰宣旨的一幕。他不懂那些复杂的官职和情感,但他能感受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巨大悲伤,以及那个强大的大唐皇帝眼中流露出的、与他印象中截然不同的脆弱和温柔。他摸了摸自己腰间冰冷的匕首,又看了看皇帝离去的方向,眼神闪烁,低声用突厥语嘀咕了一句:“原来…狮子也会为失去伴侣和幼崽而悲伤…”他转身离开,脚步似乎比来时沉重了一些。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泪水的咸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来自殿外卫士的甲胄)。

府邸丧后余威·兵府密议

太宗携李治离去后,立政殿的凝重气氛并未全然散去。崔琰望着皇帝父子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官袍玉带——右武侯大将军之职,于九岁稚子而言是荣宠,更是皇帝痛失爱妻后,对“长孙血脉”的无声守护。他正欲转身处理传旨事宜,殿外却传来通报:“兵部尚书秦琼,奉诏求见。”

崔琰心头微动。秦叔宝乃开国元勋,虽近年因旧伤缠身鲜少上朝,却仍是太宗最信任的武将之一。他连忙迎至殿门,果见一位身着紫袍、身形略显佝偻的老将立于阶下。秦琼年近五旬,面色因常年病痛带着几分苍白,但若仔细看,那双曾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眼睛,依旧透着锐利的光。他左臂微曲,显然旧伤又在隐隐作痛。

“秦尚书。”崔琰拱手行礼,“陛下刚带着晋王殿下离去,许是回了两仪殿。”

秦琼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老夫已知晓。只是路过立政殿,想…再看看皇后生前常去的偏殿。”他目光扫过殿门,眼中闪过一丝怅然——长孙皇后在世时,常以仁德劝谏太宗,军中不少将领都受过她的恩惠。

两人沉默片刻,秦琼才转向崔琰:“崔舍人刚随陛下在此,可知陛下为何突然授晋王右武侯大将军之职?”

“陛下言,晋王纯孝至性,深肖其母。”崔琰压低声音,“秦尚书久在军中,该知右武侯辖制京畿防务,此职虽为荣誉,却也意味着…陛下有意让晋王早日接触军务。”

秦琼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皇后薨逝,陛下心伤之余,怕是也在为皇子们铺路了。右武侯…那可是当年尉迟恭将军统领过的精锐。”他顿了顿,扶着廊柱轻咳几声,“老夫今日递牌子,正是为军务而来。漠北突厥余部蠢蠢欲动,需增派兵力镇守云州,此事还需陛下定夺。”

“既如此,秦尚书不如随我同去两仪殿?”崔琰道,“陛下虽心忧晋王,但军务大事,定会召见。”

秦琼却摇头:“不了。老夫先回府整理份军报,傍晚再去面圣。”他望着立政殿的飞檐,轻声道,“让陛下…多陪陪晋王吧。这丧母之痛,孩子难承啊。”说罢,他转身离去,紫袍下摆扫过石阶,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

秦府·书房

秦琼的府邸位于长安永兴坊,虽无王侯府邸的奢华,却透着武将世家的质朴。书房内悬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枪,那是他当年征战沙场的兵器“虎头湛金枪”。此刻,他正坐在案前,忍着臂痛翻阅军报,长子秦怀道侍立一旁。

“父亲,您的旧伤又犯了,该歇歇了。”秦怀道担忧道。

“无妨。”秦琼摆摆手,指着案上的舆图,“云州防线薄弱,需调三万兵力过去,粮草要从河东转运…这些都得写进军报里。”他忽然抬头,“今日立政殿之事,你听说了?”

“听说陛下授了晋王殿下右武侯大将军之职。”秦怀道点头,“府里下人们都在议论,说陛下看重晋王。”

秦琼冷哼一声:“看重是真,但这‘右武侯’三个字,更是给朝中某些人看的。”他拿起狼毫笔,在军报上圈出“云州”二字,“皇后在时,朝臣多忌惮其兄长长孙无忌的权势;如今皇后不在,怕是有人要动心思了。陛下授此职,便是告诉所有人——晋王身后,有他撑腰。”

秦怀道恍然大悟:“父亲是说…太子与魏王之争?”

“皇家之事,少议论。”秦琼沉声道,却在军报末尾添了一句:“右武侯军容整肃,可暂由长史代行职权,待晋王成年后亲掌。”写完,他放下笔,望着窗外,“长孙皇后仁德,护了这天下百姓数年;如今她去了,咱们做臣子的,总得护着她的孩子,护着这大唐江山。”

夕阳透过窗棂,照在秦琼苍老却坚毅的脸上,也照亮了案上那封未封的军报。墨迹未干,却已透着一位老将对家国的赤诚,和对逝去皇后的无声承诺。而此时的两仪殿内,太宗正看着怀中熟睡的李治,指尖轻轻拂过儿子红肿的眼角,窗外的暮色,正一点点爬上他疲惫却依旧威严的脸庞。

夜梦姊影·兰枕余温

夜色渐浓,晋王李治的寝殿只留着一盏昏黄的宫灯。冯保小心翼翼地为榻上的少年掖好被角,看着他眉头依旧紧蹙,嘴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轻轻叹了口气。白日里被太宗抱回寝殿后,李治便沉沉睡去,许是悲伤太过,连梦中都不安稳。

宫灯的光晕在帐幔上投下晃动的影,李治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仿佛又回到了立政殿的偏殿,只是殿内不再弥漫着药味,而是飘着淡淡的兰花香——那是母后最爱的味道,也是二姐李丽质常用的熏香。

“稚奴,过来。”一个清脆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李治猛地睁开眼,只见榻前站着个身着浅碧罗裙的少女,梳着双环髻,发间簪着珍珠步摇,正是他的二姐长乐公主李丽质。二姐比他年长五岁,性子温柔又带着几分娇俏,从前总爱牵着他的手,在御花园里教他认花草。

“二姐!”李治惊喜地扑过去,却扑了个空,指尖只触到一片温热的光晕。他愣住了,看着二姐的身影在光晕中微微晃动,像水中的倒影。

李丽质笑着蹲下身,虽看不清真切的面容,声音却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稚奴,莫要再哭了。母后在天上看着呢,姐姐也在。”她伸出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那触感柔软温暖,像从前无数次安慰他时一样。

“二姐,你去哪了?”李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母后不在了,你也不理我了…我好想你们。”

“姐姐没有不理稚奴呀。”李丽质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姐姐只是换了个地方陪着你。你看,母后留下的兰草枕,还在你怀里呢。”

李治低头,果然看到自己紧紧抱着那个绣着兰草的软枕,正是梦中也不肯松开的、母后的遗物。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二姐身上的兰花香,暖暖的,驱散了些许寒意。

“稚奴要乖乖听话,”李丽质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声音却愈发温柔,“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像阿耶说的那样,做个坚强的孩子。母后和姐姐,都会为你骄傲的。”

“不要走!二姐!”李治急得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把空气。他眼睁睁看着二姐的身影化作点点光斑,融入宫灯的光晕里,最后只留下一句轻轻的叮嘱:“稚奴,要带着母后的期盼,好好走下去呀…”

“二姐——!”

李治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的寝衣。他大口喘着气,茫然地望着帐顶,殿内只有宫灯昏黄的光,哪里有二姐的身影?怀中的兰草枕被他攥得皱巴巴的,枕角还沾着新的泪痕。

“殿下?您醒了?”守在殿角的冯保连忙上前,见他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心疼不已,“是不是做噩梦了?”

李治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冯伴伴…我梦见二姐了…她叫我不要哭,叫我好好长大…”他把脸埋进兰草枕里,那淡淡的兰花香似乎真的还在,带着二姐的气息,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冯保心中一酸,用袖口替他擦去额头的冷汗:“殿下,长乐公主在天有灵,定是放心不下您。她和皇后娘娘一样,都盼着殿下好好的。”他顿了顿,轻声道,“陛下傍晚派人送来了新熬的莲子羹,奴婢去热一热,殿下多少用些?”

李治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他松开兰草枕,指尖抚过枕上绣着的兰草花纹——那是母后亲手绣的,二姐也跟着学过,从前总说要绣个一模一样的送他。他忽然想起梦中二姐的话,想起阿耶抱着他时说的“要健健康康”,想起崔琰宣旨时那句“纯孝感天”。

冯保端来温热的莲子羹,见李治主动接过玉勺,虽吃得很慢,却没有像白日里那样抗拒,不由得松了口气。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少年低垂的眉眼上,那双眼红肿的眼睛里,除了悲伤,似乎多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

“冯伴伴,”李治忽然开口,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很清晰,“明日…你教我认右武侯大将军的印信好不好?二姐说,要带着母后的期盼走下去…我不能让她和母后失望。”

冯保愣住了,随即眼中涌上泪光,连忙躬身应道:“是,殿下。老奴明日一早就教您。”

宫灯依旧昏黄,兰草枕的余温留在指尖。李治小口喝着莲子羹,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仿佛真的有温柔的目光,从遥远的天际落下,轻轻落在他身上。梦里二姐的声音,像一粒种子,落在他悲伤的心田里,悄悄生根——他要学着坚强,为了母后,为了二姐,也为了那个抱着他、同样心痛的父亲。

李治攥着的兰草枕里,一片干枯的兰花瓣悄然滑落。这是三个月前长孙皇后在病榻上亲手夹进去的,背面用朱砂写着“稚奴平安”。冯保将花瓣重新放回枕中时,发现朱砂字迹已渗透到枕芯,与李治的泪痕晕染成诡异的血色纹路.

李治在梦中见到的长乐公主,其罗裙上的云纹与突厥使者朝服暗纹完全一致。当他惊醒时,发现兰草枕下藏着半块破碎的琉璃盏——正是突厥可汗去年进贡的“夜光杯”残片,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李治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中衣。帐幔外透进的月光在兰草枕上投下诡异的光斑,他颤抖着将手探入枕下,摸到了一片冰凉的碎琉璃——正是突厥可汗去年进贡的夜光杯残片!

冯伴伴!他的惊呼惊醒了守夜的老宦官。冯保端着铜灯走近时,烛火恰好映亮残片边缘凝结的暗褐色血迹。老人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灯盏剧烈摇晃,灯油泼在地上,在月光下竟显出血腥的铁锈味。

这...这是...李治的声音发颤。他认得这杯子,去年突厥使团朝觐时,可汗曾亲手将它敬给太宗,说此杯能映见亡者的灵魂。当时二姐还笑着说:这杯子像极了母后最喜欢的琉璃盏。

冯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绣着缠枝莲纹的袖口滑落半截,露出腕间暗红的疤痕——形状竟与残片上的云纹完全吻合!李治瞳孔骤缩,他想起二姐梦中罗裙的云纹,与今日突厥质子阿史那·莫贺所穿皮袍上的暗纹,竟也是这般相似!

殿下...老奴...冯保扑通跪倒在地,浑浊的泪滴在琉璃残片上,三年前玄武门之变前夜,老奴曾见杜司马拿着同样的夜光杯...那时...那时长乐公主还未...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小顺子抱着药碗冲进殿内,膝盖上的血渍在青砖上拖出刺目的痕迹:殿...殿下!杜司马带着羽林卫包围了寝殿!说...说要搜查突厥奸细!

李治攥紧琉璃残片,锋利的边缘划破掌心。他忽然想起日间杜衡讲解并州防务时,袖口滑落的玄铁护腕——内侧隐约刻着突厥狼头图腾!而此刻,杜衡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他腰间悬挂的正是右武侯大将军的虎符,符身上的云纹与琉璃盏残片如出一辙!

冯伴伴,把残片藏进兰草枕!李治突然开口,稚嫩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孩童的冷静。他扯下中衣前襟,裹住流血的手掌,又将兰草枕摆回原位,小顺子,去把阿史那·莫贺找来。

殿下?冯保震惊地看着他。

杜衡既然要找突厥奸细,李治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将沾血的琉璃残片按进枕芯,就让他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杜衡带着羽林卫闯入寝殿时,正看见李治抱着兰草枕,与突厥质子阿史那·莫贺在月光下对弈。棋盘上的棋子摆成北斗七星状,莫贺腰间的匕首刀柄缠着染血的布条——正是日间小顺子碰倒点心时用的那条。

晋王殿下深夜与突厥人私会,杜衡冷笑着掀开棋盘,莫不是想效仿你母后,与突厥暗通款曲?

李治抬头,月光在他红肿的眼睛里碎成冰碴:杜司马深夜带兵擅闯亲王寝殿,莫不是想效仿玄武门之变,弑君夺位?他突然将兰草枕砸向杜衡,枕中飘落的兰花瓣沾满鲜血,你看这枕芯里的血渍,是突厥人留下的,还是...杜司马你自己的?

杜衡脸色骤变。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秦琼带着右武侯卫破门而入。老将的虎头湛金枪挑开杜衡的衣襟,露出他心口处的突厥狼头刺青——与琉璃盏残片上的云纹完美重叠!

杜衡,你可知罪?秦琼的枪尖抵住杜衡咽喉,三年前玄武门之变,你假传圣旨调离玄武门守将,致使太子李建成遇害。今日又想故技重施,弑杀晋王?

杜衡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解脱:没错!突厥可汗答应我,只要杀了李治,就让我成为突厥的大达官!你以为长孙皇后是怎么死的?那碗安胎药里...

话音未落,杜衡突然口吐黑血倒地。李治看着他扭曲的面容,想起母后临终前紧紧攥着他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稚奴...要记得...兰草...

秦琼蹲下身,从杜衡舌下取出半截毒囊。囊上绣着的云纹,与李治怀中的琉璃盏残片、冯保腕间的疤痕、突厥质子的皮袍暗纹,乃至杜衡刺青的狼头图腾,全部严丝合缝!

这是突厥的四象云纹秦琼将毒囊递给李治,只有可汗最信任的死士才有资格纹在身上。看来,杜衡就是突厥安插在我朝的天狼星

李治握紧毒囊,突然注意到囊口系着的丝线——正是二姐长乐公主最爱的鹅黄色!他颤抖着拆开丝线,里面掉出半块虎符,与杜衡腰间悬挂的右武侯虎符严丝合缝。符身上刻着一行极小的突厥文:璇玑既启,王者当陨。

此刻,太极殿的钟声轰然响起。李治抱着兰草枕走到殿前,看见东方天际的紫微垣突然出现异象——原本属于长孙皇后命星的天钺星,竟与突厥的狼星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殿下,冯保颤抖着递来止血的金疮药,杜衡虽死,但他的话...

我知道。李治低头看着掌心的伤口,血珠滴在琉璃残片上,将王者当陨的突厥文染成血色,母后的死,二姐的死,都与这四象云纹有关。而这残片,他举起夜光杯碎片,映着东方渐白的天光,就是打开璇玑门的钥匙。

秦琼突然单膝跪地:老臣护驾来迟,请殿下治罪!

李治摇头,将染血的琉璃残片收进怀中:秦尚书何罪之有?你来得正是时候。他看向东方,那里正有一队突厥骑兵朝着长安方向疾驰,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天际,传令右武侯卫,随孤去骊山秘境。孤要亲手,为母后和二姐讨回公道。

晨光中,李治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不属于九岁孩童的坚毅。他怀中的兰草枕微微发热,仿佛还残留着母后和二姐的温度。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半块虎符正与琉璃残片产生共鸣,发出幽幽的蓝光——那是来自异世的、冰冷的代码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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